爬山

在福利院时，我并非一无所获，不仅读了些受益终身的书，还学会了一件终身受益的事：那就是爬山。

福利院对面就是山，很近，近得中间只隔篮球场那么大的距离，特别是福利院食堂几乎挨着山麓而建。我常常看见有人从食堂边走上山去，或从山上下来。后来才知道，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上。我还知道了那座山是烈士陵园，靠福利院这边是烈士陵园的后面，山那边是烈士陵园的前面。每年清明时节，有好多好多的学生纷纷前来扫墓。有些学生扫完墓就从陵园后面溜下山，他们说，他们都是从陵园前面上山的，前面上山的路好走，清一色的水泥台阶，宽宽的，一级一级的，直通山顶，山顶上是一个偌大的正方形水泥平台，平台正中央耸立着一座高大而肃穆的烈士纪念碑，纪念碑周围一簇簇鲜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很美呢……学生的话，如同精彩的神话，让我心驰神往，如痴如醉。这个时候，我真想自己的腿突然好起来，也能自如地上山看看……

就是因为不能行走，所以山在我心里一直显得那么遥远，神秘，可望而不可及，就象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一样。

这座山并不高，大概两十多层楼房那么高，但对我这个不能行走的人来说丝毫不亚于珠穆朗玛峰。

我也要去爬山，爬到山顶看看，爬到山那边看看。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望着山，望着那条上山的小路，脑子里不知不觉产生了爬山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跃跃欲试。我想，残疾已经给我的行走造成了艰难，但这种艰难不希望成为障碍，不能让其阻止我对美好目标的憧憬和追求，因此，无论多么艰难，无论山多高，我也要去试一试，爬一爬。我知道，勇于尝试，敢于挑战，也是走向成功的一种方式。

这天下午，秋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菊花香。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这正是我所想的时刻，免得跌倒被人发现，那样我会难堪和尴尬的），我拄着双拐来到厨房边上山的小路边。路的下端是三块小石板码起来的台阶，虽然趔趔趄趄，但我还算比较顺利地上去了，可是过了台阶就是难走的土坡路了，狭窄、崎岖、陡峭，路两边还匍匐着一层鬼头鬼脑的苔藓，苔藓预示着潮湿，潮湿预示着积水或泥泞，是最不安全了，稍不留神就会噗嗤一声滑倒。尽管我一路小心翼翼地、一拐一拐地往上拖着残腿跛着，但在一拐弯的斜坡处，我右腋下的拐杖还是不慎撑到一处苔藓上，顿时哧溜一下拐杖在地上划出一道或深或浅的痕迹，象溜冰一样向下坡滑溜起来，整个人的身体也随着重心的倾斜霎那间向山下栽倒，一只手腕还被荆棘划出了几道血印，这个跟头对经常跌跤的我不算什么，倒是衣服上粘附不少花里胡哨的苔藓和脏兮兮的泥巴，显得不堪入目大煞风景，我不得不打道回府。

失败再来，我不甘心。第二天下午，我又拄着双拐来到山脚下，再次尝试着往山上爬。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专门把拐杖撑在树根处，树根处土就结实多了，凸起的树根正好起到防滑的作用，如果某截路没有树，我也挑长草的地方，总之，我尽量避开可恶的青苔。另外，这次爬山，我又换了一种比较稳妥的姿势，我侧着身拄着拐杖往上一步步挪动着，虽然很吃力，样子也难看，本来就已经畸形的躯体这时更不规范了，但可以保持身体重心的平衡，有几次差点要摔倒我都及时伸手拽到靠近的树木。山上有很多的树木。当爬到山腰的时候，我开始气喘吁吁了，额头上也沁出了一粒粒汗珠，两边腋窝被拐杖撑得酸胀起来，我爬累了，挑一棵没有藤蔓缠绕的树干倚着歇一会，然后又接着往上爬，再累了，又再歇会。在歇的时候，我打量着四周，山上一棵棵杉树直耸云天，一棵棵女贞婆娑起舞，一棵棵松柏青翠欲滴，到处呈现出一派繁茂、旺盛、生机勃勃的景象。树林间有机灵的松鼠蹿来蹿去地蹦跳不停，有各种鸟儿叽叽喳喳地尽情歌唱，还有泥土的清新和树木的芬芳混杂在一起的气息醉人地飘荡着。

歇了一会后，我又接着往上爬，爬着，爬着，蓦然间，我开始发现了烈士墓，一座座银灰色的烈士墓安详静谧地掩映在绿树丛中，原来我不知不觉间也快到山顶了。可是越接近山顶路越陡，越难走，人也越累，每往上挪一步都要用很大的力气，也需要百倍的小心。我知道，越到最后越是最关键的时刻，也正是考验和体现恒心毅力和意志的时刻，这个时刻千万不能懈怠，不能泄气，如果稍微大意出现什么差错就容易导致前功尽弃。我反复提醒自己，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得咬着牙挺住，坚持就是胜利。

终于，我爬上山顶了。站在高高的山巅上，我看见了四方的水泥平台，看见了耸立平台中央肃穆的烈士纪念碑，当然，也看见了山那边，看见了一切。顿时，满山的鲜花纷纷向我张开了笑脸。

但我没有得意，更不敢狂妄，因为我知道，还有许多人生中的山等待我去攀爬，去征服。

作者：周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