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上网人
五点过些,妻便起床。我吗,是条名副其实的懒虫,还半醒半睡着,说到这儿,许你们就迷糊了。因为,我和大儿子在上屋里睡,多少天以来,孩子生病了,夜里怕,或只能如此。 妻起来之后,她开始叮叮当当地拾掇饭食,稍许儿,转到上屋檐台来,我的感觉也是挺灵美的,闻那簌簌地脚步声,倏地坐起身,恰好,两个人的目光是瞬间对视了,仅当一层玻璃隔着。她一看,再也无言,这猜定我是开始穿衣了,顺手把檐台上的猪食桶子拎在手里,咯咯吱吱地响到厨房,或说西厢房。看势头已去,我疲累的身子,又摊软下来,且一手戗着炕,复合于原位,敝被儿一扽,如狗样的缩入之中。想想自己过得这破烂日子,却痴恋上了上网,不是随随便便地上上就罢了的事情,而是入了迷,难怪我以前在一篇日志里这样写道:你呀,上着上着就碰到咱村的那棵歪树上,干嘛那么用心。其实,这话是别人打诨我的,也其实,事儿根本就没个起因,是虚拟出来的。你想,干嘛树前要加一个歪字?答曰:人歪着,非得说成棵端树配了。歪树碰歪人,两厢情愿。或许,这一碰,便如同来个警戒,走路上网的次数渐少了,要上就坐下来上吧,还稳稳当当。如此,如醉如痴的惬意生活,自然,也多时都在晚上,晚上好,晚上什么人都不扰,可晚上却总是梦搅着梦呀。大白天构思的一个美的故事情节,想晚上好好搦管于素纸。但是,事未遂,断断续续地写上三五百个字,瞌睡居然爬上心头,再提不起一点精神来,气得人纸儿笔儿依旁搡去,那就睡吧,反正,你那破玩意儿,是顶不了一口吃的。人入睡,睡如泥,一觉迷迷糊糊地醒来,又是一个晨曦缭巅。我的妈呀,这火辣辣的太阳,一定会晒得我皮开肉绽,默詈着,且揉了揉发涩的双眸,懒洋洋地拖起瘦身,开始新的一天的与梦相忤从的生活。 然而,此时此刻,妻示意让我起床时,我是真想再睡会儿呀,还能如何?怪只怪你本当是条下苦的命,却配了下三烂的身子,疲累难堪。她给猪给**以后,把桶子往檐台下一撂,原一阵儿簌簌地脚步声,况且脚下比上次有点力气,直接是逼进上屋门,还没得我起身,门“啪”的一下,她就站在我的头前。我一眄,糟了,忙嬉皮笑脸地说着。 “马上就穿喽!” “你懒死哩,你看去……洋世上的人,谁还这个时候睡着?” “才几点呀,”随手摁开手机,“不到六点么,早着呢。” “你睡,你趁睡着……活人哩,茅坑里的屎都掺不上,怕早已让狗吃掉了,”之后,门用力一扽,又“啪”的一声,她去了厨房。 我一笑了之,再也无语,这些随口的言辞,充当耳边风了,见惯不怪。说句良心话儿,这段日子里,真是累着了她,不光干家里那些冗杂活,还只要闻到有在外打工的机会,便跟着庄上的婆娘家前去挣钱,一天一百个元呀!得要干整整十二个小时的。虽说是时间长了点,但她们干得乐意,也干顺了,过来过去,不是拿着铁锨就是掮把镢头,或在她们的眼中,比每天在山洼洼上挖几十个元的野药钱要划算得多,管吃管喝,而不再是冷凉水下馍的。看着她一晚上疲惫累累地回到家里,我也是那个心疼呀!我也曾替她给人干过一天活节,那地主儿家算是大方人,买来整箱的饮料和大油饼,一天里嘻嘻哈哈的,肚子瘪了你吃,吃过你照样干,可不能闲着。我记得我那天怕地主儿家嫌弃,不敢歇阵儿脚,更不敢瞅手机,或因过分的体能消耗之缘由吧,一天竟吃了人家的六个大油饼,喝三瓶饮料,至放工时,许是干满意了,那地主儿家高兴地就说,这人老实,给一百二都值。但我到家给妻说这话时,她却嘿嘿一笑,骂了个干脆,说我是窝里懒外面勤,我说我是怕人家说呀,只能那样了。再后来,她又跟着邻人打过几天的工,也总是给邻人捎口话,若再有活节了,定要把她叫上。不得不说,情愿跟了我半辈子的女人,真让您吃尽了苦头……想到此刻,我再也不敢往下想了,不然,定会痛恨自己的一无是处,于是,曲起瘦身,拔下充满电的手机,穿吧,你还有什么赖头哩?把枕头靠边一推,套上两件重好的毛衣和线衣,蹬进裤儿,披上她修整了几次的一件警察衣,一个踅体,脚顺势擦下炕去,不偏不倚,正好塞进那双破布鞋里,也不用手扽,脚后跟再抬起,猛一下去,自然就进了。踏出上屋门,绕过一条檐巷,嘿嘿,说是要去借个手呢,这话窝囊着。 一次借手,半天还不见性,干嘛着?说来让你们见笑,趁得暇空子,瞅手机。瞅了一阵,这刚把手机掖进里衣兜,我听见妻的脚步声从檐巷就撵了过来,也没得出墙门,头光一探,看我还在那儿蹲着,“你拔根着呢……锅门上没草了,抽一背篼去,”“好的,阵阵儿就来,”忙收拾好衣着,这才慢悠悠地踱出侧所的门。 来到西厢房里,妻已开始切擀下的面了,我提着灶前的空背篼,去场埂边抽草。三轮车碾的麦田么,罢后垒成一个草垛,是为了利水。边上的草抽光了,这到了中间,坐实的草抽出甚为费劲。我就用垛前常立着一把尖镢头,狠狠地挖了进去,猛一用力,就是一股子草落地,再接连几下,一背篼草算是装满。斜掮着,嘴里还是那个老样,啷个哩个啷个地唱着,也听不出个啥调。把草倒在锅灶前,又就掮着背篼去抽草,仅因我生病的大儿子,一天里躺在炕上暖和,得放一把火,免得渗人。这是一间侧墙濒于上房的阁房,有一窗一门,里面还是不太敞亮,曾凑安着一个灯泡,不知是线被老鼠咬断或咋的,不亮了。用木耙把麦草推进炕膛,却寻不见火柴,黑魆魆的一个角落,便索性挨一堆费纸壳层揣摩了,终于,在一层纸壳缝总算揣到,然之后,双膝跪地,头朝炕眼门,摭出一根火柴来,“哧”的一下,将要手伸进点燃时,灭了,又划一根,慢慢伸了进去,着了。还好吧,估摸这时饭还没有煮熟吧,不如上阵儿网了再说,反正咱的老瘾大,谁都晓得,闲蹴着还馋哩。手机摸出,熟稔地一挼,一屏满满的点赞。可咱也不光乐而不管不问,得一一回复呀!湎之中,那死烟腾腾的炕眼里,不妨得猛喷出火来,像红孩儿吐火喷孙猴子一样,唯觉得脸部一阵灼热,眉毛呀,头发呀,就连下巴上的一撮撮胡子,被火烧得“呲啦”一下,忙得我一个后趔趄,一不小心,脚后跟就挂在一根平放着的木棒上,来了个素面朝天,或确凿地说是素面朝屋檩啦。我那刻是一脸的愤懑,一摸嘴上,有扎手的感觉,况且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入鼻的毛焦味儿哩。 小憩些许,行动吧,这还怪谁呢,看把你忙成啥样,上网也不分个场合,迎在火门上,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遂慢慢站起身,两肘被地擦得生疼,那脚后跟,也竟划破了皮,但没流血,仅是红了一片。走吧,走,再说此刻连脸都没洗,羞得难言。踅过檐巷,端个塑料盆去了厨房。妻正把面下到锅里,坐着板凳往灶膛里慢慢续火,气得连脸都不转,像个研究什么的专家一样,一本正经。我把脸盆地上一放,拿起电壶,一试没水,再试另一个电壶,还是没水,或只得揭后锅盖了,稠水不稠脸么,舀了半马勺,糊乱刷几把算了。毕后,倒不知怎么,便感到脸部是愈发地生疼,就厚着脸皮笑问妻子。 “烂脸受火灾了……你看看,看现在烧成了啥样子,”她生气的人把脸微微一转,一瞅,再睁大眼睛一瞅,便忍不住小声哧哧笑了,“你把网趁上着呀……活该,活该把你烧成块焦炭头。” “你细看一下吧,咋这么疼的……我真没上网,那炕眼里的火没来得及躲开,就……”我还无理地辩说着。 “真的什么呀,”她一瞅又笑了,“你的上网呀,鬼都知道。” “嗯嗯,算你猜对了……你给我脸上看看呀,求求你了,”我随着话儿,把脸凑近她的跟前,其实,再怎么疼,我也能受得了,只想让她此刻多笑笑,不生我的气。她一看,还真来了,擎出一根指头狠狠地指了两下,“就是这儿,还有那儿……你总是懒得刮么,人年轻轻的,做老汉的架势,不如让火烧光算了,一了百了,节俭得很,把你见天麻烦着,”我乜嘴笑着,“如果肉不说疼就好了。” 这时,儿子也洗罢下来,她给儿子舀了一碗后,自己也舀一碗,原坐在锅门旁的那条矮凳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搞来的凉菜,屋里连醋都没有,仅滴点清油和酱油,再撒一点调料,这放在眼前就下吃了。我顺势也凑过去,把菜碟往中间一挪,她瞥了一眼,“还嘴馋呀,谁给你做合适着?” 我瞅着她的霁颜,回了一句,“老婆么,再有谁人……香死喽!” 饭吃过,妻开始洗刷锅灶,我就把火烧残的几根茬茬胡子,对一面坏掉的摩托车反光镜,用剪刀细细打理一遍,遂肩荷两把锄头,她拎上干粮袋,这笑笑骂骂的,一起又去了地头。 文章创作者:王泽珠,38岁,甘肃省漳县金钟镇人,农民文学爱好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