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焦的老师
我出身不好,加上顽皮,从小到大没上过什么好学校,也没遇到什么好老师。小学他们拿柳条子抽我,罚我去北风呼啸的门口站着。初中他们当众挖苦我,将我画的四格漫画撕碎后扔进炉火。高中他们干脆把我爹叫到学校揍我,我被揍急了,却不能揍爹,只能当着他们的面哭了。 大学老师显然比中学老师和蔼许多,因为这种地方没有升学压力,学生成绩的优劣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收入,加上学生们正值娇滴滴的年华,他们尽可能地与学生们打成了一片。 我们辅导员是个年轻的姐姐,音乐学院刚毕业的研究生,活泼可爱,笑靥如花。她虽是师长,却也是个孩子,擅长当众唱歌跑调和手绘各种惨不忍睹的儿童画。这个大孩子辅导员被学生传诵最多的是她的择偶段子,她身家显赫,父亲是将军,母亲是教授,哥哥也刚刚晋升中校,简直不可一世,她公开自己的择偶标准:有长相、有才华、有大钱,满足其中两条即可参选,所以至今也没听到她结婚的消息。 作为传播学院的艺术生,我们有着全师大最新潮的领导。院长本是名画家,写生季跟着学生一起上山下海,到了晚上,他还会怀着浓浓牵挂不顾小伙子们**的胸膛溜进男生宿舍进行慰问,他拉开灯,摆出白酒和烟草,嚷嚷道:“都起来都起来,才几点就睡觉!”学生有不抽烟的,他照发不误,嘴里唠叨:“不抽烟算什么男子汉。”学院新调来的副书记,比画家院长更加年轻,嗓门儿更加洪亮。他原是校长秘书,因办事利落得到提拔,同时他也是石家庄知名司仪,平日里开着私家车到处参加红白喜事赚钱。他的代表歌曲是“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每次在学校大舞台唱这首歌总能震翻全场,站在远处的外学院学生呆呆站着,真以为台上这位是总政歌舞团来走穴的。 男生最喜欢的,永远是体育课。师大的体育课根据志愿调配,每个学期都要填写自己的体育志向,包括我在内,多数人第一志愿永远勾选舞蹈,但最后总会被筛选到其他课程。我没有气馁,孜孜追求,第四次在表格上勾选舞蹈,终于被分到了散打班。散打课是所有体育课中人气最低的,不是说大家不喜欢格斗,实在是害怕那个散打老师,他是学校体育部主任,他的课不论男女上来就是几十个俯卧撑,不标准,就踹你屁股,下课,再做几十个俯卧撑,还是不停地踹屁股。散打老师喜欢边抖动肌肉边讲述他见义勇为斗歹徒的故事,他一遍又一遍地教育我们不吸烟不吃酒每日坚持晨练便可如他一般健美。2006年冬日清晨,人们在单杠旁发现他的尸体,脑溢血。 春末夏初,师大女生集体开始饿肚子,因为游泳课又要来了。蛙泳是师大的必修课。但平原子女,着水就紧张,一个个的窝在浅水区发懵,游泳老师扯着一脸的横肉说:“怕什么,都给我往深水区走,一脚把你们踢过去喝几口水什么都能学会。”我们蛙泳考试最终全数通过了,包括那个游了半截儿实在撑不下去换成狗刨儿的学生,游泳老师在岸边扯着一脸横肉不停地鼓励他:“你他娘的快点刨儿。” 大三后,再没有了艺术课与体育课,只剩下软件课与理论课,于是我开始频繁逃课。我连班会都不参加,整日闷在图书馆和宿舍里,笃信图书馆随便挑本书都能秒杀那些虚张声势的理论课教授。可即便是理论课,也开始减少,渐渐地,传播学院变成青年疗养学院,大把的课余时间,接踵而至的节假日,让那里的学生更加散漫与堕落。我们班有一个神一样的女生,四年里,她只有开学交学费和期末考试时才现身,大家都说她和她的警察男友云游四海去了,可就是这样的家伙,最后也顺利参加了毕业答辩。 师大的毕业答辩,同样是走过场儿,老师们根本不看学生从网上下载的论文,只是象征性聊聊天,就算通过。也许是我“逃课王”的招牌太大,坐在对面的两个老师准备好好释放一下成见,他们一脸不屑地说:“王云超,哈哈,你小子,我给你们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就没见过你几回,现在设计类工作竞争多激烈啊,就你这个样子,以后能不能吃碗饭都不好说,你好自为之吧。” 五年后,从别人口中得知,当初嘲笑我的两个答辩老师,一个因为和女学生约炮差点挨打,一个做生意失败头发掉光。读书人不一定都有出息,更多读书人的心胸与性格决定了他们的一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我眼里,那两个狗眼看人低的答辩老师还不如当初教我们马哲课的焦老师,焦老师除了在课上大声介绍自己是传播学院唯一姓焦的老师,再无其他事情供我们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