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
某夜,梦回大唐,梦中身份诡异,竟是走街串巷的一个货郎。 提起大唐,自豪又遗憾,心情复杂。这是一个二元的庞大帝国,疆域最大时达到1237万平方公里。这是一个辉煌的时代。名将名相辈出,唐诗如璀璨之星辰,闪耀在中华文化广漠而浩大的夜空中。可是,最终日落九世纪,开始了72年的大分裂——五代十国。 唐代灭亡,最终亡于皇权旁落,皇权之所以旁落,则是源于皇权分治。 中国历代王朝,以皇权分治为特征,正如晚清政治家郭嵩焘所言:“汉唐以来,虽号为君主,然权力实不足,不能不有所分寄。故西汉与宰相、外戚共天下;东汉与太监、名士共天下;唐与后妃、藩镇共天下;北宋与奸臣共天下;南宋与外番共天下;元与奸臣、番僧共天下;明与权相、太监共天下;本朝则与胥吏共天下耳。 事实如此,纵观中国历史,能将军国大权牢牢掌控在手的皇帝极少,而大多数皇帝由于各种不同原因,都难避分治君权,甚至亡命矢国。 皇帝分权实属无奈,天下之事,多如繁星,仅靠皇帝一人,纵然三头六臂,又如何胜任?譬如始皇,辅以李斯。再如朱元璋,虽然处心积虑废了丞相,但又设文渊阁、东阁等大学士,为他顾问,并在儿子永乐时发展为内阁,因此,皇权分治是必然。应当说,明君不仅敢于分治,更善于分治。而君臣共治后,君权之所以旁落,则主要在于皇帝的治国能力了,诸如分治是否得当,用人是否得当? 大唐建国之初,贞观期间,唐太宗励精图治,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名臣相辅。其后虽经武周代唐,这便是郭嵩焘所说的唐与后妃治天下,但武则天的治国能力也不可小觑,狄仁杰、娄师德、魏元忠都是他提拔的宰相。如此,直至唐玄宗的开元年间,由于君王的开明贤能、治国有方,并能正确地与内阁大臣分权共治,因此,初唐的一百余年间,形成鼎盛之势,即“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 故而,在君王与臣子分治时,若有掌控全局的能力,合理的君权分治则是最佳选择。 大唐的衰败,始于天宝年间,距唐朝建立已一百三十多年。源于唐玄宗对君权的放任,致使君权旁落。天宝中期,老迈的李隆基已失锐志,沉湎享乐之中,在皇权分治中用人不当,放任君权被滥用,在内,国政交给李林甫、杨国忠之类小人把持,在外,则任由安禄山等藩镇做大。正因如此,才引发了自天宝十四年(公元757年)始延续八年的安史之乱,这成了大唐王朝由盛转衰的节点。 此后,唐朝进入了中晚唐时期,这是大唐真正的衰落期。而把大唐带入毁灭深渊的是三大顽症,即藩镇割据、牛李党争和宦官专权,而三者之中,后者的破坏力最大。 安史之乱以后,唐朝皇帝对在外统兵的将领很难信任。于是,纠枉过正,发明了“监军”制度,即派自己的“贴心人”——宦官到军队中做监军,监军独立于军事系统,可直接向皇帝“汇报”工作。监军名为帮助军队解决困难,实为监督军事将领,防止发生叛变。 大唐自“监军”制度实施之后,宦官更加权势熏天,因为他们开始走出皇宫,插手军队事务了。宦官监军制度恶果很大,因为宦官根本不懂军事,却仗势胡乱指挥,且动辄便以通过“告密”的形式陷害军事将领。唐朝名将高仙芝、封常清,就是因为没有满足宦官边令诚的勒索要求,遭其诬告谋反,而被玄宗斩首的。而此后的平定安史之乱的两大功臣李光弼和郭子仪也多次遭宦官程元振、鱼朝恩等陷害。 由于宦官监军太大,甚至可以左右将领的生死,所以他们在军中的势力开始逐渐坐大。作战时,如果胜利了,宦官立即派人飞马向皇帝报捷,把功劳归于监军自己;如果战败了,则把罪责归于将帅。这样的监军非但不能防止军队叛变,反而更加容易激起兵变。 于是,晚唐的政局,变得愈发不可收拾。军队越叛变,皇帝就越依赖宦官监军;而皇帝越依赖宦官,宦官监军就越为所欲为,从而造成军队越来越容易哗变,由此恶性循环。 唐朝自肃宗开始,皇帝基本由太监所拥立,直接或间接死于太监之手的皇帝多达6人,依次为唐玄宗、唐肃宗、唐顺宗、唐宪宗、唐敬宗、唐文宗。 可当御史弹劾胡作非为的宦官,朝臣提醒唐宪宗要防范宦官时,唐宪宗李纯却根本不相信宦官会诬陷朝廷大臣和领军将领,他说:宦官不过是家奴而已,差使他们办事,只不过是为了方便,他们怎么敢诬陷朝臣和将军呢?如果他们胆敢违法乱纪,拔除他们就像拔掉毫毛一样容易。但是,实际情况绝不是李纯想的这么简单,唐宪宗本人最后就是被宦官陈弘志谋杀的。 自唐肃宗始,晚唐的皇帝一步步走向傀儡,而名义上的家奴-宦官集团,却成了皇宫中的真正主宰。曾经辉煌的大唐王朝,只能在内困于宦官,外困于藩镇的形势下,一步步走向没落。 唐文宗李昂不甘于做宦官们的傀儡,与亲信大臣密谋,试图发动“甘露之变”,一举铲除宦官势力,结果,功亏一篑。宦官集团疯狂反击,乘机对朝臣展开了大屠杀,包括丞相在内的上千名高级官员全成了宦官们的刀下冤魂,朝堂几乎为之一空。而唐文宗本人则更彻底地沦为宦官们名符其实的傀儡。事变以后,李昂被宦官软禁。国家政事由宦官专权,朝中宰相只是行文书之职而已。宦官气势凌人,威胁天子,藐视宰相,欺凌朝臣有如草芥。文宗对此一筹莫展,只是饮酒求醉,赋诗遣悉。他对当值学士周墀慨叹,自己受制于家奴,境遇不如周赧王、汉献帝,不禁凄然泪下。周墀听了也伏地流涕。 而唐末,企图扭转乾坤的唐昭宗李晔却成了悲剧人物,在与宦官和藩镇的纠缠中实力大损,为小人朱温做了嫁衣,并最终死于朱温之手,基本结束了300年的大唐。 晚唐政局令人唏嘘,清晰说明了君权若不能正确分治而放任自流后,即使家奴也能一步步坐大,最终操控皇帝。 而说到底,在集权时代,从君权的分治演变到不论何种形式的君权的旁落,都是不可避免的历史现象。 因为皇权太大,单靠皇帝一人是无法承担的,所以必然要与不同的势力集团一起分享。 可是,帝制时代没有清晰、合理的权力分配机制和制约机制,因此,权力分享的过程也就必然会发生可怕的扭曲,裂变和衍生。尤其是在君王的能力不足以操控皇权,或君王放任皇权自流的时候,就会产生宠大的,能够操控君王乃至国家命运的,类似于后妃、外戚、或宦官之类的利益集团。 这样的利益集团,在分享皇权的过程中,最容易被少数小人操纵,为了其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而至国家大义和人民利益于不顾,甚至不惜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以至使国家一步步走向没落和衰亡。 写文到此,方觉扯得太远,方才明白为何梦中为大唐一货郎,货郎卖的是杂货,而我涂的是杂文,都是不值几文的小玩意,也许,这就是两者的共通之处吧。 文章已于2018-06-07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