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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迷失的自我

随笔美文2021-04-20140举报/反馈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因为一点小事,我赌气跑出了家,全然没有听到身后母亲焦急的呼喊,也没有听到父亲劝母亲不要追赶的声音。离家出走,再不回来!这几个字填充了我的大脑,委屈越放越大。一个人站在无际的旷野,感觉被家人和整个世界抛弃,孤独顷刻间把我包围……

  多年后,我还是远离了家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工作和生活,背井离乡的日子里,书成了我排遣寂寞和孤独的益友。这个夏天,我读到了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小说。他小说的主人公大都是少年男性,有着相似的成长困惑,《且听风吟》中的杰,《挪威的森林》中的渡边彻,《海边的卡夫卡》中的卡夫卡。他们的灵魂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徘徊,眼中的世界在现实与虚拟之间游移,时而迷茫孤独,时而热情蓬勃。如树上春树所言,“这个年龄的少年,他们的灵魂仍处于绵软状态而未固定于一个方向,他们身上类似于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那样的因素尚未牢固确立,他们的精神在无边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犹豫。”《海边的卡夫卡》中十五岁的卡夫卡,他坚信只有离家出走才能解决成长的困惑,寻找到成长的价值。当读到卡夫卡做好了各种准备,从容地坐上汽车离开了家时,我的记忆也倒回十五岁。那年,我所谓出走只是青春期的叛逆,在外面游荡了没多久,经不过烈日的暴晒悄悄溜回了家。而这部小说中,卡夫卡勇敢地出走了,他要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孤独迷失的少年历经波折后的成长故事,以两条线索交替的结构同步推进。奇数章的主人公是少年田村卡夫卡,四岁时,他被母亲抛弃,父亲又恶毒地预言他将“杀父奸母”。为挣脱这个预言,他在十五岁生日这一天离家出走,只身一人来到四国,栖身于甲村图书馆。他怀疑五十岁的馆长佐伯是自己的生母,并与梦中的佐伯发生了肉体关系。不久,卡夫卡又连续经历了梦中杀父、梦中强暴姐姐樱花,宿命般应验了父亲的了诅咒。带着罪恶感的卡夫卡进入了森林“异界”,经过奇异的体验后,最终获得救赎,重返现实,开始了新的生活。偶数章以六十多岁的老人中田聪为主角。二战末期,中田遭遇离奇昏迷,丧失了记忆和读写能力,却获得了与猫交流的功能。在帮人找猫时被迫杀死了自称杀猫狂人的琼尼?沃克,随后中田离开东京,辗转来到四国找到并打开“入口石”的入口,完成使命后安然离世。至此,两条线索有了交集:中田杀死的琼尼?沃克便是田村卡夫卡的父亲,他所打开的入口石正是卡夫卡进入森林异界的出入口。小说借助古希腊神话传说,在现实与虚幻的交错中,把成长的孤独与迷失,命运与生存进行了深入的思索与探讨。

  “但无论怎么说你才十五岁,你的人生极慎重地说来才刚刚开始。过去你见所未见的东西这世界上多的是,包括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往下你将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小说开篇通过叫乌鸦的少年之口,引出田村卡夫卡执意离家出走的决心。家意味着遗弃,母亲带着姐姐离开家时竟然没有抱他一下,连张照片也没留下,他的心灵受到伤害。父亲对他的漠视与诅咒无疑加重了卡夫卡的心灵创伤。他沉默寡言,不与人交流,也不受老师同学待见,寂寥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在自己周围筑起高墙,没有哪个人能够入内,也尽量不放自己出去。”他为自己起名卡夫卡,“卡夫卡”捷克语为乌鸦的意思,在日本,乌鸦是灵鸟,象征吉祥。他仇恨亲情,又幻想温暖,这是一个内心压抑而矛盾的少年。家庭的破裂,母爱的缺失,父亲的诅咒,家带给他的是无尽的冷漠和如影随形的孤独,他压抑、矛盾、迷茫,随着逐渐长大,他必定要找到一个释放的出口,出逃成了最好的选择。卡夫卡怀着仇恨,从父亲的书房拿走了现金,还特意把尖头锋利的折叠刀带在身上,离家寻找自己成长的荒原。纵然外面的世界是随时会卷起并吞噬他的沙尘暴,也好过家里黑洞洞的神秘预言。

  然而,外面的世界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残酷和黑暗,而且对他非常眷顾。先是旅程中遇到了像姐姐一样对他热心相助的樱花;偶然来到甲村图书馆,与管理员大岛成了朋友,并栖身于此;见到了五十岁的馆长佐伯女士,端庄优雅,与他想像中的母亲一样。遇到的人,栖身的小镇,平常平静,卡夫卡安于每日看书、锻炼的生活,然而他内心是恐惧的。父亲的诅咒已经烙入他的身体,他刻意避免,却不能掌控,总觉得那个诅咒就在不远处等他,直到似梦非梦的事情逐一发生:佐伯十五岁的幽灵深夜多次进入卡夫卡的房间时,他们在梦中发生了肉体关系;父亲被人杀死于东京,远在四国的卡夫卡昏迷后醒来,身上竟然沾满了父亲的血迹;梦中与姐姐做爱,真实得如同现实。他被某种力量的牵引,诅咒在无任何防备中应验了。

  卡夫卡陷入深度的罪恶感之中,对梦境的不知所措,对现实的不可思议,对未来的不可预知,他无从反抗,更无力逃避。卡夫卡独居森林小屋,不断地审视自己,所有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他遗传因子里的那个诅咒仍在顽固地折磨他,他感到绝望,“好像只有彻底抹杀自己,才能停止损毁世界本身。”他朝着曾被阻止踏入的森林最深处走去,并且决定必要时划开手腕,让含有暴力的黑血流尽最后一滴,让带有诅咒的遗传因子在草下腐烂。在异界入口处,他与两个二战士兵亡灵的对话,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并对暴力与毁灭、自由与责任有了更深的思索。森林深处的异界,他见到了生母十五岁时的幽灵,还有已经死去的生母佐伯。这个孤独的少年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母爱与祥和,他留恋沉醉于这个纯粹的特殊世界,并决定永远呆在这里,佐伯却告诉他,“我希望你返回,我希望你留在那里。”当决定回归到现实世界的卡夫卡说,“我还没弄明白活着的意义”时,佐伯告诉他说,“看画、听风的声音”。人只有真切感受到大自然的力量,才会充分意识到自己完完全全的存在,而这也仅仅只是成长的开始。卡夫卡真正的成长完成于他原谅母亲幼时对他的抛弃,“原谅之时,他内心的恐惧与愤怒消失无踪,超越了被父亲定义的自己。”至此,背负杀父奸母诅咒的少年懂得了珍惜生命,学会了宽恕,理解了责任的意义,敢于直面未来,真正地成长起来。“一觉醒来,你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那个叫乌鸦的少年说,“你做了最为正确的事情。”

  卡夫卡的成长除了自身救赎,离不开众人的帮助,其中,中田老人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在丧失记忆之前,中田是一个聪明好学,成绩优秀的学生,导致他失忆与“日本正在打一场大战争”有关。因丈夫参加战争而缺少关爱的女老师,把愤慨发泻到少年中田身上,发疯似地当众殴打他,致使中田因恐惧与伤痛而昏迷,醒来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可以说,中田是战争和暴力的受害者,尽管他能同猫讲话,能让天上下沙丁鱼,能让天降蚂蟥,能预知雷电的到来,能找到“入口石”并打开开关,但是这些常人不具备的特异功能并没有让他感到骄傲和快乐,战争与暴力的阴影控制着中田的身体,让他只有半个影子。中田的精神世界虽然简单,却相对独立的,并没有被完全控制,当杀猫狂人琼尼?沃克当着中田的面杀死刚刚抓来的一只猫,割下猫的头,取出还在跳动的心脏吞食了下去,中田被激怒了,灵魂深处的遗忘被唤醒,无意识中成为终结阴暗与邪恶的拯救者。他看到琼尼?沃克的冰箱里放满了猫的头颅,得知这些猫被杀死后收集灵魂用来做笛子,他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杀死了琼尼?沃克。他拯救被困顿缠绕的灵魂,千里跋涉找到佐伯,告诉她要面对现实,结束梦幻。他在拯救别人,也在拯救中苏醒,回归了普通而真实的中田。中田死了,是暴力与战争的终止,随同死亡,他彻底告别了过去,新的生命状态开始萌生。

  战争与暴力不仅对中田造成了伤害,战后的满目疮痍以及暴力的后遗症,很多人无法面对。佐伯就是这样。她与中田的遭遇相似,只有一半灵魂,也是暴力与邪恶摧残的受害者,只是他们面对的方式不同,中田用遗忘去生活,佐伯则拒绝成长,封闭自我。曾经,她是才华四溢的音乐少女,青梅竹马的恋人意外被误打致死后,她所有的幻想与期盼全被击碎,失去了面对现实的理由,她选择了停止了生长,封锁了灵魂,做一个只活在过去的“空心人”。她和卡夫卡一样,在自己周围建造起高墙。卡夫卡至少能够主动接收来自外界的信息,而她则是彻底放弃生存的全部活动,用自我惩罚的方式应对暴力对她造成的伤害。她营造起属于她与恋人的梦幻世界,停滞在与恋人相守时快乐幸福的十五岁,背负着沉重的记忆,但却不可避免地感受着现世的疼痛。“回忆会从内侧温暖你的身体,同时又从内侧剧烈切割你的身体”。她明知时间不会因她而停滞不前,却不愿意面对现在。她是孕育卡夫卡的故土,又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只为回到十五岁的少女时代。她耗尽青春年华搭建起追忆的宫殿,去放置无法着落的情感,以此枉图让时间静止,暴力与邪恶不复生存。这一切都是她的虚幻,直到她遇见了少年卡夫卡,梦幻与现实有了交错,她情不自禁地和酷似恋人的卡夫卡交合后,才恍然惊觉时间的意义,再珍爱的东西最终也要被时间剥夺,不如干脆扔掉。她委托中田焚烧掉日记手稿,用死亡与过去告别,回归到她原本的生命状态。

  大岛与琼尼?沃克是小说中完全对立的两个人物。琼尼?沃克是卡夫卡父亲的化名,杰出的雕塑家。妻子佐伯弃子离家,他伤心绝望而灵感枯竭,内心扭曲到病态的发狂,仇恨残酷到了极端,以杀猫发泻内心隐藏的暴虐。他或许也参加过战争,如他自己说的,杀猫于**是一样的,就如同在战场,“征去当兵,就要扛枪上战场杀死对手,而且必须多杀。你喜欢**也好讨厌也好,这种事没人为你着想。迫不得已。否则你就要被杀。”他也纠缠于自己心灵的魔鬼不能自拔,渴望解脱,于是借中田之手释放了杀戮的疯狂。正是因为他的冷漠和专制阻碍了卡夫卡的成长,也唤醒了卡夫卡成长的觉醒。帮助卡夫卡成长的主要是大岛。大岛是特殊病的患者,又是一个双性人,是将卡夫卡引向救赎的人。他与卡夫卡的对话无处不在引导,引导他对人生、命运、阅读与古典音乐的思考,某种意义上说,大岛是卡夫卡的精神导师。正是有了他的存在,卡夫卡孤独的人生航线才不至于偏斜。

  《海边的卡夫卡》是小说书名,书中多次出现以此为名的画作、钢琴曲、歌词,究竟是什么,没有具体所指,如大岛所说,“互为隐喻。你外部的东西是你内部的投影。你内部的东西是你外部东西的投影。”小说中,隐喻无处不在。如:叫乌鸦的少年,甲村图书馆,入口石,杀猫取魂,森林异界等等。叫乌鸦的少年贯穿小说始终,他不是一个具象的人,乌鸦是少年卡夫卡的勇气,是他离家出走的指引者,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杀猫取魂,谕示卡夫卡的父亲是从变态中获取雕刻艺术的灵感,这样的灵魂是痛苦的,生不如死,无法解脱。甲村图书馆是承载整个故事的固定场所,是精神的引领地,大岛是这座精神领地的导师,代表了一种温暖包容的力量,是卡夫卡在黑暗无助岁月里的灯烛。入口石同样是隐喻,它背后是对逝去美好的追忆,营造了我们的内心自我逃避的空间,当面对折磨、苦难、失去时,退身逃避的地方,进入了就难走出来。异界是一个如桃花源般的地方,没有战争与伤害,只有永恒的安宁与和平,却是对现实的逃避。小说中还有童话似的隐喻,如:能和猫讲话,沙丁鱼、蚂蝗从天而降。世间事物无一不是隐喻,人的精神和心智无时不在矛盾、纠结和复杂的过程中蜕变,磨砺和成长。

  从《海边的卡夫卡》这部小说中,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原罪,战争的凶残,暴力的邪恶以及个体生命的脆弱。村上春树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通过古希腊悲剧中的俄狄浦斯神话,奥地利作家卡夫卡的悖论和荒诞,日本《源氏物语》中“活灵”的怪异存在,科幻小说中的时光隧道等亦真亦假的情节,集中塑造出田村卡夫卡这个少年的形象,完成了他一个阶段的成长轨迹。小说结尾时,卡夫卡坐在回东京的车上,看到了下在世界边缘的雨,他已被冲往世界的尽头,在那种荒凉寂寞,惆怅无边的空旷诗境中,他又以自身的力量返回。

  “命运就像沙尘暴,你无处逃遁。只有勇敢跨入其中,当你从沙尘暴中逃出,你已不是跨入时的你了。”这个孤独的游走于繁杂世间的少年,进入了人生的下一阶段,将勇敢地面对成长。成长中还会有迷茫与困惑,保持心灵的本真一往无前,定会与另一个自己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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