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记
一直以来,我其实有点分不清楚洋槐花和麻柳花,因为它们的叶子看起来很像,而同样都开成串的花,并且花期也都差不多。不过,洋槐花更白一些,而麻柳花则偏绿色。 小时候,小镇的长江边上有成片的麻柳树,据说那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种下的长江防护林。经过几十年的生长,那些麻柳树在我上学时候,已经是像盆子那么粗壮的大树。每年五六月份,那树上便会挂满成串的麻柳花,远远看看,场面非常壮观。 不过,对于南方的小镇来说,洋槐花就显得比较稀罕。其实,在我真正弄清楚洋槐花和麻柳花的时候,我已经在小镇上找不到洋槐花了。记忆中,初中学校门口便有两棵高大的洋槐树,只是那时候我们一直把它认着是麻柳树。 每年初夏时节,那树上便开满了成串的白花,远远地就能闻到花的香甜。男孩们喜欢爬到树上去摘那些成串的白花,然后拿到女生们面前嘚瑟,一副要给不给的样子,讨厌至极。我也喜欢那些白色的花,可是我却不敢爬到那洋槐树上去。因为学校门外的洋槐树就长在高高的台阶上,外面便是三四层楼那么高的悬崖,如果从树下摔下来,摔断两条腿估计都是轻的。不过,男孩子们胆子大,无论老师怎么说不许去爬那洋槐树,不许摘那洋槐花,可是依旧屡禁不止。 在初三那个初夏的早晨,我在学校门外那一百九十二步阶梯上遇到了班里爱运动的那个男孩。他就像早晨初升的太阳一般,带着温暖而舒服的微笑站在我的面前,而他的手里就拿着一大串洋槐花。那香甜的味道在我的鼻底越来越浓,直到多年以后,每每想起那一百九十二岁阶梯,想起洋槐花,好像还能闻到那花的香气。 他说,送你的。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我傻傻地笑了很久。十五六岁的年纪,我以为那就是爱情。我用最轻快的步伐迈过那些阶梯,然后像只快乐的鸟儿飞到了自己的教室里。他送我花,就是代表他喜欢我。那个早晨的心情,在过了很多年之后,我似乎还能清楚地记得。 洋槐花的香气在教室里弥漫。总有女生过来问我谁摘的,又或者是谁送的,我都笑而不语。情窦初开的年纪,无论喜欢也好,被喜欢也好,总是含蓄而克制,所以那一切都成了美好。虽然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送我花并没有别的意思,那也不过就是一串洋槐花而已,一切的一切都仅仅只是我的庸人自扰。 几年之后,我们都长成大人,各自读书、工作不再联系。某一个初夏,我从外地回到小镇上,因听闻他就在母校任教,但想去学校看看他,亦怀念我的那段青葱岁月。他就像多年前我在那一百九十二步阶梯上遇见他那样,淡淡地笑着,然后说,你来啦! 时光,拉扯出一些回忆的影子。他是很爱运动的大男孩,所以后来考了体师似乎就没有半点悬念。可是,读体育出来的人,工作之后却教了数学。于是,我“一本正经”地说,原来关于“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并不是个传说。他听了我的话,笑成了初夏里最温柔的一缕风,让人看了很舒服。 我们的学校早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可是学校门口的那两棵洋槐树依旧还在。因为花期刚过,那树下还残留着没有完全腐烂的花儿。我看着那些终将化作尘土的花瓣,怀想着我们早已逝去的青春。 他说,你要早几天来,还能看到洋槐花。我扭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那高大的洋槐树下,而我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脸上。在那个初三的早晨之后,我曾有好几次想问问他,为什么送我那串洋槐花,可是终究没能问出口。如今,那洋槐树上已然长满了嫩绿,就像我们早已经走过的那些如花岁月。 洋槐花开,香气自来。在我走出去又走回来的人生里,那洋槐花也是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无以复加的人生,无以复加的过往,始终不能像花儿那样重来一次。所以,花开了,我们就珍惜那些花开;花谢了,也不必悲伤,毕竟在我们彼此的人生里曾经有过那样特别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