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记

　　一

　　“你把我吓得心脏扑腾扑腾跳，不行，我受不了，我得下来。”我老婆在车后座上声音哆嗦着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被枪声惊吓的鸟儿，翅膀急忙扇，双脚慌乱蹬。

　　待她下了车，我扭头看看，她脸色苍白，手抚着胸脯，真的受惊吓不小。

　　新买了一辆“今日阳光”电轿，今天是第一天学车。大女儿坐在我的身旁，给我指导着。该拐弯了，心里倒是不慌，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摸方向盘，回方向盘太慢，也没回到位，车子没有回到正道上，车头马上就要撞住公路的路边石。还好，踩了一脚急刹车，车子“叽哇”一声停下来，还好，没撞住路边石。惯性原因，车上的人身子都往前冲了一下。

　　老婆坐在后座，在我踩刹车之前，她就急促地“哎呀”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恐。

　　老婆下了车，我倒没什么紧张感觉。

　　不就是因为刚学吗？再说了，毕竟刹住了车，没出什么问题。

　　若无其事，磨过来方向盘，继续练车。

　　第一次练车，不到半个小时。

　　二

　　小外孙曹小栋放学了，他妈妈把他从学校大门口接过来，一上车，看见我坐在司机位子上，兴奋地大喊：“姥爷，你会开车啦？”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回应他：“坐上吧，姥爷当你的司机。”松开闸，轻踩电门，慢慢磨方向盘，瞅个车少人稀的空隙，拐过弯去，顺利前行。

　　其实，还真不是我一人在开车，大女儿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在旁边一点点地指点。有她在我身边指点，我心里有根定海神针，气定神闲，从容操作。一路走来，大概三公里的路程，从大半个城区穿过，竟然安全回家。

　　回到家里，搂着小外孙，站在车头前面，照了一张合影，发到朋友圈里，炫了一下。还加了一句话：“平生第一次开车接小外孙放学回家。”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许多人都给我点赞，一个老朋友留言说，“满脸的得意和自豪。”还真是，一分得意，全写到脸上了。

　　这之前，我第二次学车，依然是大女儿当教练。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主要练了启动，刹车，拐弯。倒车也练了，稀里糊涂，还不得要领。

　　接小外孙的时间到了，大女儿问我，“爸爸，要不，我开着去接小栋栋？”

　　“我开吧，你在旁边指导。”

　　就这样，第二次练车，成果辉煌。

　　三

　　四十多岁的时候，我曾对妻子说，“将来，我得有一辆自己的车，当你的司机，拉着你，让你享受坐自己男人开的车的幸福。”

　　1993年，我翻盖我家宅院门的时候，特意将大门设计得很宽，能宽宽松松地开进一辆轿车。

　　这大概就是我那时“中国梦”吧？

　　可惜，直到2008年国庆节前一天，我们从老宅子里搬走，我都没买上一辆车。说来惭愧，那时钱紧。

　　三晃两晃，时间如白马过膝，一转眼，孩子们都有了车，而且，只有我们有需要，他（她）们又有时间，都尽可能开车拉着我们两口。坐在孩子开着的车上，幸福感也是满满的。

　　但是，孩子毕竟各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每天都候着我们坐车。所以，许多时候，我们两口一起上街，串门，有时候，到乡野，到五里河，黄河及大堤上转转，不是步行，就是我开着一辆电动三轮，拉着老婆跑。

　　2019年冬，有一次，我骑着电动三轮上街办事，前面没有风挡，冷峭的北风真是如刀子一样，刮脸刺骨，浑身如入冰窖。回到有暖气的家里，好长时间都没回过暖来。那次之后，一个冬天，我都没再骑电动车，实在需要出门，就骑自行车，或者，迈开双脚，以步当车。

　　那一年，和我一样年龄的一个老同事，又学会了开汽车，领了驾照，自己开着车，满大街跑。那时，我买车的念头就开始发芽。

　　买汽车，还得学驾照，嫌麻烦，就买电动车吧，不用考驾照，省事儿。和老婆一起，逛了好几家电车店，选中了一辆比较先进的车型，准备买，还让车店的人陪着我，开着电轿，遛了一趟。说真的，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摸方向盘，时间，大概三五分钟，拐弯，不知道回方向盘，差点撞了车，将陪驾的人吓得不轻。

　　给孩子通报，正准备买，报纸上登了消息，开电轿也得考驾照。而且，从2019年开始，我长期不在家乡住。二女儿就说：“爸，你一年在老家的时间很短，买了也是闲着，要不，以后经常在老家住的时候，再买？”

　　其实，两个女儿都对我买车持反对意见，担心我年龄越来越大，不安全。

　　一来二去，买车的意念就消灭在萌芽状态。

　　四

　　2019年4月份，我和老婆去欧洲旅游。有一次，在高速路上的休息区看到一个现象，给我刺激不小。

　　有一个白人老头，大概有八十多，从服务区出来的时候，颤颤巍巍，走路不稳，身旁有两个年轻人搀着。走到一辆轿车旁，两个年轻人把他送进汽车——驾驶座上，然后，钻进后面的座位。那老头非常娴熟地启动轿车，然后，又优裕自如地掌控着方向盘，悠然而去。那以后，又碰见好些次七八十岁的老人驾驶汽车，轻松来往。

　　旅游途中，我逐渐了解到，欧洲老人年人开车没有年龄上限。这一方面体现“人生而平等”的文明观念，另一方面体现了欧洲老年人自主意识非常强，自理能力强。

　　我非常羡慕他们，我这个“50”后，不愿像我的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未老先衰，僵化保守，在飞速发展的现代科技面前一抹黑，成为聋子和瞎子，丧失在现代生活中的生存技能。再说了，这不仅仅是技能问题，跟上时代的问题，还关乎提高生活质量，增加生活情趣。

　　而且，我似乎天生就有好奇心，人家学会的东西——最起码，日常生活技巧，总想学会。1998年，我就有了电脑。几乎是自学成才，学会了电脑打字，打表格，制作课件。智能手机开始流行以后，我也想学，正巧，女婿给了我一个，他给的时候，还开玩笑说：“爸，你会玩吗？”

　　我不客气地回应：“只要给我，我就能学会。”

　　很快，就上了微信。

　　2019年，我在省城用手机点拨“滴滴打车”叫车，车来了，司机师傅看见我，问：“大爷，刚才叫车的是你吗？”

　　待到我给以肯定答复后，他看着我的一头白发，笑着说：“哈哈，像您这么大年龄的，用手机滴滴打车的，我还是头一个见。”

　　后来，有好几个司机师傅都这么说。听他们一番恭维，我也是抑制不住心底里的笑啊。

　　现在，我用手机在实物店和网上购物，微信、支付宝都可以随意支付。在这个小城里，好几个超市里的收银员看见我拿出手机结算，都笑着说：“大爷真时髦，还会用手机支付。”

　　我就笑答：“咱不也得跟上时代嘛？”

　　但是，不会开车，总是我心头一块病灶，总觉得跟时代还有一段距离。

　　去年，一个我的老同事，六十三岁，又拿了驾照，自己开着车到处跑。对我更是刺激。所以，我想买车的欲望如荒郊野草一样疯长。

　　今年暑假以来，我在家乡的时间多了，最近，天气逐渐变冷，更加膨胀我买车的念头。

　　大概二十多天以前，一狠心，买了一辆“今日阳光”电轿——今年的新产品，样子很酷，像欧洲的宝马mini。

　　本来，我相中了颜色比较新鲜靓丽的黄绿色车，因为老婆和两个女儿反对，才买了颜色比较中和稳重的宝石蓝车。

　　至于开电动车考驾照的事儿，目前，在这个小城，还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没有切实措施。

　　也有人问我，“真叫考驾照，你怎么办？”

　　“考呗，我就不信人家能考过去，我就考不过！”

　　自信满满，大言不惭。

　　买了车，先学会开再说。

　　五

　　“你慢点儿，你慢点儿！”

　　“哎呀，我心慌得都要跳出来了！”

　　“不行，我真得吃心脏药。”老婆不停地嘟囔，最后，还真地掏出口袋里的“硝酸甘油片”，倒出两片，送进嘴里。

　　这是我第六次开车，好劝歹哄，才把老婆哄上车。从我第一次练车，她吓得急忙下车之后，再也不敢坐我的车。这一次，要出比较远的门儿，老婆也有些无奈，只好顺坡下驴，貌似极其委屈地上了车。上车之后，车在我们小区的小道上行驶了不足二百米，车速也就是十几码，她却一连串地嘟囔不停，而且，还真的吃了心脏药。

　　我嫌她矫情，也有些烦，就急吼吼地说：“你要么下去，要么闭嘴！”她才闭了嘴，不再言语。

　　等车开到正道上，心平气和了，我又对老婆说：“人家的老婆，在男人做事儿不太顺利时，都是在一旁鼓劲儿，打气。你倒好，老是制造紧张气氛。刚开车，我本来就紧张，你在一旁不停嘟囔，我不更紧张了？那样，出事儿的几率更高。”

　　我这么一说，老婆就不在一旁瞎邪火了，我耳根清净了，更能集中精力开车。只是，有时候，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小声嘟囔。又被我怼了几次，再加上我的开车技术不断提高，慢慢地，也就偃旗息鼓了。而且，逐渐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脸上不再那么僵硬，慢慢有了松弛的笑意。

　　最近一段时间，我拉着她，到处转。去比较远的菜市场买菜；或者，到风景比较好又适宜散步的地方，停下车，悠悠闲闲，一边赏景，一边踱步，然后，再坐上车，回家。风刮不着，雨淋不着，蛮幸福的。

　　我对我老婆的老姑说：“我买车，给您俊（我老婆的小名）当司机，就是送给她的一份爱。”

　　老姑听了，哈哈大笑。

　　前几天，和几个朋友小聚会，我把老婆的表现当笑话讲出来，一个朋友就问我老婆：“你坐别人开的车也这么紧张吗？”

　　“没有啊。不是因为他才学开车，不熟练，替他担心嘛！”

　　我在一旁说：“也不全是，我俩刚结婚那会儿，她还是赤脚医生，给别人打针，很快就扎进去了。有一次，我病了，需要打针，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瞄了几次，就是不敢扎，最后，还是另一个医生给扎的。”

　　大家便议论道，真的，有好多媳妇都有这种现象。

　　这是一种什么心理现象呢？大家都不知道，我也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