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吐丝

　　女儿本不知我的养蚕经历，只是出于好奇，竟从西安农学院的朋友处邮寄来了蚕籽，嚷嚷着问我会不会养蚕？我脱口而出：“你哪里知道你老妈是养蚕高手哇？”女儿闻言喜不自禁，赶忙把一小块摊在纸上的蚕籽拿给我看。就这样小时候养蚕的记忆从尘封的往事中一下被翻了出来。记忆又把我带回到艰苦中夹杂着幸福快乐的童年。一幕幕的儿时情节刹时在脑海里鲜活起来……

　　因自小生长在农村，对养蚕的事可不陌生。记得上初中那几年，每到放暑假（加上文革那三年我没怎么参加派性），就在生产队上班挣工分补贴家用。队长对我很是关照，分配我和几个女孩子养蚕，因为这活儿需要既要有责任心，又要精细。夜间值班还给记双工分。我自然很是乐意。蚕宝宝很娇嫩，据说还闻不得女孩子擦雪花膏的味道，所以我们都是素面朝天，不擦任何化妆品。其实那时的条件顶多就是擦点雪花膏而已。于是我就有了和蚕打交道的机会。

　　蚕宝宝自孵化出来，一生大概要脱七次皮，包括成茧后的两次，在做茧之前要蜕皮五次，成茧后在里面脱两次皮。脱完第五次皮后，吃大约三天的桑叶，然后就不吃东西了，成为通体透明状，上架开始，作茧自缚，在里面吐尽最后一丝变成蛹;脱去蛹的外壳即完成最后一次蜕皮，变成蛾子，然后咬破茧壳钻出，破茧成蝶，成熟交配产卵。再进行新的轮回。小蚕脱一次皮长一次，长到大约十多厘米这个样子就不往大里长了。白天我们要去地里采桑叶，那时生态环境特好，为防风固沙，每块地里都有桑行隔开，成行成行的桑条子长得一人多高，我和小伙伴们背着栅篓选那长势好的桑行，揽住桑枝从上往下撸，一大把的桑叶攥在手里，一根一根得采个不停。只留尖上的四五片叶，留待再生长。桑条的柔韧性很强摞完一根，手一松它就自然弹回去了，不会造成伤害。采回来就要给蚕宝宝喂食，蚕宝宝们昂着头左摇右晃已经等不及了，我们抓起一把一把的桑叶均匀地往柳条编制的浅子里撒去，立刻整个屋子就会发出刷刷的蚕吃桑叶的声音。晚上我们都要住在养蚕室的，半夜要起来喂两到三遍，蚕长得越大食量也越大，喂的次数就越多，刚撒上的叶子，刷刷地一会儿就吃得只剩下叶柄。等到蚕宝宝不吃食，身体开始变黄直到浑身透亮，就是要上架了，我们一般用谷草在屋里搭架，挑选那些身体透亮的往架上扔，扔到谷草上的蚕就会自然地挂在上边。到高峰期一把一把地扔向谷草架，直到所有的蚕都上架，就等蚕在架上吐丝做茧。刚开始吐丝的时候，就会看到蚕宝宝在搭好的谷草叶间，头一扬一扬地来回把吐出来的丝做成茧状，经过约三四天的时间，一架架谷草上就会挂满雪白雪白的茧儿，看到我们辛勤劳动的成果，小伙伴们都有说不出地高兴。这种享受劳动成果的愉悦心情是现在的孩子们所体会不到的。

　　小时候家里也会养蚕的，我家养的蚕结出来茧儿还有彩色的，除了白色的以外，还有粉红的，黄色的，浅绿色的，非常漂亮，卖茧时我就会留下一些，把茧含在嘴里，用两个小手指勾着缠丝玩儿，缠成一绺一绺的留着扎小辫。其实也扎不住，因为丝线很光滑，一会就掉下来，只是觉得好玩儿而已。平时我和二姐负责采桑叶，我们是拿口袋装叶子的，怕采回来的叶子被阳光晒蔫。二姐拿大口袋，我拿盛面的小口袋，养蚕过程中，二姐成了干活的主力。她虽比我才大三岁却是要强能干，二姐干活又快又好，而我则是在地里玩的时候多，不怎么好好干活，满地跑着捉蜻蜓，逮蚂蚱，追蝴蝶，采不了多少叶子，照样弄得满头大汗，浑身是土。这可让二姐受累了，总是她的袋子装满后再帮我采，我因小时候体弱多病，干活没力气，妈妈就惯着我，姐姐也迁就我，说是让我和她做个伴而已，姐姐胆子较小，一个女孩在地里妈妈也不放心。我姐俩总是把满满的桑叶口袋背回家。到了上大食的时候，即五龄后上架前，蚕的食量非常大叶子供不上了，爸爸也去采，爸爸就更能干了，有了爸爸这个主力参加才能供上蚕的大食量。妈妈负责喂养，分量也不轻，每隔一两天就要把蚕清理一遍，这被称之为“傲蚕”，即从蚕吃剩下的那些烂七八糟的叶子和蚕粪里面把蚕挑拣出来，放到另一个铺好纸的浅子里，撒上新鲜的桑叶，再把烂叶子和蚕粪分离，以备留作他用，或当肥料或把蚕粪晾干卖钱。因为养的蚕数量大，这项工作也是很繁重的。

　　妈妈是个非常能干又精明的女人，左邻右舍邻居家的女人都不养蚕，就数妈妈要强，一次养两张纸的蚕，要用养蚕换来的钱供姐姐我俩上学。蚕蛾成熟交配后，把卵产在纸上的，密密麻麻的蚕卵布满整。等到蚕上架时，满屋子都是谷草架，蚕儿们要作茧自缚啦。经过两三天的忙碌茧做好了，收获的时候到了。我们高兴地把茧从架上摘下来，按颜色分好，装满十好几大口袋，我已记不得是多少斤了。爸爸赶着车和妈妈一起去离家十里地的古马村采购站卖茧儿，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茧儿数量多质量又好，采购站专门奖励我们一块纯桑蚕布料，妈妈给二姐做了件上衣，记得是闪着亮光的银灰色带小暗花，穿起来软软的，滑滑的很是凉爽。在那个年代可算是上品啦！我虽然很喜欢，但还是毫无怨言地让给姐姐，她比我大三岁，她就要去县城读书了，理应比我穿得好些，我在家上学，好歹总可以将就。记得有一块剩下的布犄角我在包袱里收藏了好多年，就是为了喜欢经常拿出来看看。小时候的日子虽然艰苦些，倒也快乐，我们无忧无虑，在广阔的田野里，时而劳作，时而玩耍，也是乐趣无限啊！

　　现在回忆起那些既劳累又愉快的日子还真有些怀念呢！是啊，小小的蚕宝宝吐尽最后一丝，从作茧自缚，再到破茧成蝶，执着地完成着她的使命无怨无悔，向人类奉献着她的一切……此时我对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也有了更深的理解。有人以此比喻爱情的忠贞，有人以此比喻对事业的追求，执着，无私奉献的精神，可爱的蚕宝宝啊，你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轮回着，奉献着，无怨无悔……

　　2019，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