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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英:洪阳洞走出了严嵩

优美散文2021-01-2587举报/反馈

  石英:洪阳洞走出了严嵩

  此洞名唤洪阳洞,但请不要弄混,此洪阳洞非彼洪羊洞。后者乃是一出戏名,表的是杨六郎帐前焦孟二将深入辽国洪羊洞盗取杨令公骨殖而遭不测的故事。而此洪阳洞是江西新余仙女湖畔古已开发的著名岩洞。

  如果单从溶洞的规格上评价,此洪阳洞在国内相较而言,也许比不上湘西的黄龙洞阔大而深幽,也比不上安徽广德的太极洞形貌奇崛而水境神秘,更比不上浙江桐庐的瑶琳仙境多彩而变幻,但此洞高踞于国内群洞的非常价值在于它有记载的历史和人文底蕴丰厚。诸如:唐宋八大家中的江西籍三位——曾巩、欧阳修、王安石的步屐无不涉此,有的竟探访流连数日;洞内“前厅”的石刻自唐以降迤至清末民国,尤其是南宋和明季,文人墨客多在此留下了风格各异的墨宝。单说迎门处巨笔如椽的两个大字曰“吟石”,迎候历代来客已数百年矣!

  此洞与我所见之国内许多洞另一不同之处是:它的石笋、石钟乳、水池之属都在深深的“后院”,而极开阔的前厅地面相当平整,一块块巨石已被干百年来的人踏脚磨几成场院,间有天然的石桌与石凳,使人联想到学子的课室。

  按季节,我来此已是初秋,但洞外还相当溽热。洞山洞外端的是两个季节。洞外的丛树上,枝叶掩不住炎阳,烤得知了不歇气地躁叫;洞内的石笋亚似排箫,无声而悠闲地吹出习习凉风。几只蝙蝠,这些真正具有飞翔能力的翼手目哺乳动物,那似肉非肉似爪非爪的双翼扑楞着,飞来飞去,撞上跌下,吸引着游人的注意,就像诉说着在此洞苦读和著书立说的历史故事……

  从这里曾走出北宋太宗时进士、真宗时为参与政事的高官王钦若,作为新余人(宋时称新喻),据说少时在此洞攻读诗书而终为权臣。此人最善于迎合主上意旨,揣摩心理滴水不漏,知皇上并无坚意拒契丹,便极力排挤主战派寇准,知皇上喜虚功,便劝真宗伪造“天书”。去泰山封禅。因此,虽中间也曾短期罢相,但终能旋转而复职。此人在以往传统史书中并非以正直形象出现,但毕竟是曾经位高爵显,故为乡里人所看重,今天在洪阳洞外仙女湖名人岛上,此人的塑像仍居显要部位。

  从这里还曾走出江西的第一位状元卢肇。据说他在这里设有读书台,我忽生联想是否类比今日之“上网”?此公在当地名头甚大,但在历史上综观而言似无突出政绩或学术地位。这不禁使我想到几十年前一位伟人曾说过:中国历史上的状元很少有真才实学者。当然这位卢公未必如此说,不管怎么,既是状元,那必定是经殿试的第一名,想必还是御笔钦点,自是非同小可!

  从这里也曾走出明代科学家宋应星,而且还是手捧着他的农工科学巨著《天工开物》走出来的。宋公虽是江西奉新人,但他曾任分宜教谕,一心钻研“实学”,《天工开物》一书就是在分宜任上著成。他素喜此洞幽静,适于潜心思考运笔。中国历史上卓有建树的科学家并不算多,而宋应星字长庚,长庚星灿烂生辉,倒真真确确是洪阳洞的荣耀,也是新余人的荣耀!

  从而这里走出来的知名度颇为了得的“大腕”还有一人,那就是明朝的权臣严嵩。我特别注意到当地人从不称严氏为奸相,而是非常讲究地称之为“权相”。

  据说严嵩少年时,经常在此洞中苦读竟日。虽说这里冬暖夏凉,但毕竟比较潮湿,寒气往往沁透了四书五经,求取功名之心却不断升温。终于有一天,从这里走出了私治(明孝宗)进士、嘉靖(明世宗)一品大员。世宗二十一年(1542)任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官至太子太师,专擅国政二十余年。在那段时间里,偌大都城也不敢小觑本来是不起眼的区区分宜,京腔里也渗进了几许袁州音调(那时分宜属袁州府官辖)。严氏可谓权倾朝野,几乎达到咳嗽一声九门颤抛抖之势。在严门阴影之下,大臣王(著明文学家、“后七子”领袖王世贞之父)、夏言,将领曾铣,张经,都因为不顺其意,或因为人正直打点不周,或因抗倭有功反为其忌,皆以无罪之罪“定点清除”。而就中最为惨烈的是武选员外郎杨继盛(保定容城人),少时空贫,真正的十载寒窗,嘉靖年间中进士,乘白洋淀渔船驶入兵部衙门,但因敢于直言,一纸劾严本章被打入东厂大牢,临终泣血滴滴刺痛了京杭大运河的桨声。幸而遗文未被毁迹,文锋悲壮犀利,朴直而有激情,感人至深,书法亦笔势崛异悉如其人。据说当时曾有人言,杨椒山(杨继盛字椒山)以五品员外郎芝麻粒京官敢碰当红权相严介溪(严嵩字介溪),实力太不对称;仅任血气之勇,岂不悲夫?!这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也正因为如此,历史上留下了一个杨继盛,以其烈行,以其情文,反为人知,而非借助官高位显权隆而著称。在他遗嘱《谕妻张贞》、《谕应尾、应箕两儿》两篇喋血文字,开头即引司马公《报任安书》中的名言“死有重如泰山,有轻如鸿毛”,比之近世一位伟人在他著名的“老三篇”中引用此语又早了近四百年。这充分表明了文章作者的清醒和自信。由此我联想到明代另两位喋血者——于谦和袁崇焕。这三位各有各的自信:于的《石灰诗》道出了他对自己高洁人格的自信,袁对努尔赤的一记重炮宣告了他对强敌头号则必胜的自信,而杨的弹劾严嵩之举则是正义对邪恶的自信。那么他的强大对手严嵩呢?自信又在何处?当然是强权大于理法的自恃!

  不过,事情也未见得永远都能如此下去。又过了一些年,严氏终于黯然归里。风烛残年,辗转于病榻,局促于烟熏火燎的敝牖之下,迷蒙地望着帘前时断时续的淅沥秋雨,垂垂老矣,尚能饭否?干焦的须梢上粘米粒三五,再也无力进洪阳洞吟诗作赋,徒叹奈何。

  我流恋此洞,却不得不归,行了一程回眸洞口,别无所有,幻觉中只见四个大家:人世沧桑。但定睛再看,又换成一帘雨雾,朦胧看,意境非俗。

  本地人出于地方自豪感,无疑是认为洪阳洞成就了严嵩,而严嵩又光耀了洪阳洞。我这外省人还是想得复杂些,略少了些自豪感。但我有一个感觉是强烈的,这就是严嵩这老儿竟活了这么大岁数,达到八十七足岁(1480—1567),在古代实属罕见。其奥秘究竟何在?是基因如此,还是善于养生所致?抑或是应了外国人的一种说法:一生处于支配地位者较比处于被支配地位者心身经常处于良性感觉中,有助于免疫力而长寿。哦哦,如属基因如此,我只能听天由命;如属于养生所致,我得以严老为榜样;如属最后一条原因,我自度恐毕生难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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