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香溪
刚去过一趟北方。 一路的山水流云,满城的秦风唐韵,在贪婪的眼中匆匆掠去。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穿行在莽莽群山之中,疾驰在茫茫高原之上,伫立于咆哮的黄河岸边,身,向着一个陌生的地方前行;眼,掠过的是异地的风情;而频频浮现在心头的,却是家乡的山水? 这种情绪,不是此次才有,只是更浓。无事闲走,也走过一些地方。南国的漓水,北方的大漠,都有过我闲走的足印。这些地方,有山,有水,有平川,有草地,一个地方,一处风景;一处风景,一份难忘的记忆。可再美的风景,也不能让我的心沉醉其中,迷失方向。也正是行走在这异乡的土地上、目睹那别样的风情和山水,才怦然唤醒我对家乡最深沉的爱恋,勾起我对家乡最刻骨的思念!彼时彼地,我,人是走出了家乡;可心,一不小心又走回了家乡。那熟悉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就这样幻化为一幅长长的美丽画卷,在异地的天空徐徐展开。 与闲走时看到的丘陵、山包相比,家乡的山,才是真正的山。高大,巍峨,肃穆。放眼望去,耸立的群峰,如大地的脊梁,铁骨铮铮,傲然挺立于巴楚大地,只可仰视;连绵的山峦,似舞动的裙罗,裙裾翻飞,将悠扬的旋律凝固于远远的天际。立于山间,你绝然没有“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超然物外的快感。只能在心底叹息,与自然的伟岸和宏大相比,个人是那么的渺小与卑微!在巍巍的大山面前,你,就是一粒草芥,淹没于滚滚红尘之中。 家乡的山,不止是巍峨。眼波流转处,青峰座座,苍翠满目。葱茏的树木,斗艳的鲜花,柔和了山的棱角,妩媚了山的俊容。这山,就多了一份柔情。随着四季的更替,那浓淡渐变的绿意,将春的娇俏,夏的热情、秋的艳丽、冬的清婉一一演绎。心也就柔柔的了,只想就此扑进大山的怀中,相偎一生。怎能不爱,这携裹着大巴山与巫山余风的大山,这滋养了深厚的巴楚文化的大山,这令楚人后裔生命沸腾的大山! 家乡的水,令我倾心。电视上的公益广告说:水,是生命之源。在遥远的北方那干涸的土地上,经年的风沙抽打你的肌肤,硬生生的疼痛告诉你水的珍贵,从而珍惜那每一滴生命之水。而在兴山,你不会顿悟此语的深义。你看见的,是遍布沟壑的淙淙清流,如大地的血脉奔涌突起,日夜奔流,肆意地孕育蓬勃生命,自在地滋润朗朗万物。你感受到的,是自然的美妙神奇,是溪流的百转千回,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守。有山,必定环水;有水,必定绕山;山水相依,必定生云;云起之处,定有风过。那个中的美感、意韵与情味,只有身在其中,方能体会。 涓涓溪流,有一条你不能不注目。那就是香溪。溪流众多,香溪风采独具。你无法忽视她作为兴山第一大水系的宽广与庞大,也无法漠视她从神农架一路走出的神秘与风情,更不能不着迷于她溪水飘香的故事与传说。在饱览了香溪秀色之后,还想蹚进河中,在水底去细细寻觅,问香溪,哪一尾游鱼,是你前世的孽缘,今世的爱人! 山,巍巍;水,潺潺。人呢? 微风过处,隐约有弦音轻响,有蹄声疾驰,有车声辘辘,从香溪河畔,向着北方,我刚刚回身的地方遥遥地去了。是谁呢?走得这么匆匆!扶额远眺,这一眼竟是那么遥远,穿过唐宋明清,穿过三国两晋,直抵汉时的天空。天宇茫茫,北风猎猎,关山重重,黄沙漠漠。远去的背影,飘飞的衣袂,是香溪女儿留给乡人最后的剪影。那是昭君。从此,昭君进宫、出塞、和亲,将女儿的心事埋在心底,肩负着众人的重托,渐行渐远,走出塞外,走向安宁,走进世人的心。 那日的溪水,牵衣拽裙,水声呜咽;桃红片片,落水为鱼。土地是树的根,线是风筝的根,家乡的山、水、文化是我们的根。因此,虽然伊人已经远去,但传承着昭君美德的父老乡亲,固守着这方厚土,将一个大大的“美”字写在人们心间,绘在香溪两岸。当年,昭君因香溪而美丽、灵秀,成长为一个世人敬仰的和平女神;现在,香溪更因昭君成为一条美人之河、文化之河,风光旖旎,香飘四海。没了当年的孤寂与悲凄,唯有盛世的繁华与欢乐。让人们怀揣着“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的美丽念想,从山外,纷至沓来。 一个滴翠的山,一个流波的水,一个至美的人,就是我的家乡。 我还有什么理由,去留恋异地的风景;又还需要什么理由,去解释走不出香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