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思乡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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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邹晓光 母亲的故乡在海伦市的一个小山村，姥爷管它叫“北荒”，而我们这儿叫“南荒”，小时候脑袋里的“北荒”一定是个草木茂盛、野狼出没的地方，离我们遥远而且陌生，姥爷说上“北荒”骑马也得走几天几夜呢。 母亲17岁时，由于姥爷用刀把屯里的“孙疤瘌脖子”给砍坏了，那个地痞扬言要找山上的人把姥爷全家杀个鸡犬不留，姥爷经不住吓唬、举家投奔了在这儿的一个远房亲戚，在这儿一住就是30多年。现在看来，母亲的故乡离我们这儿并不算太远，只不过300多公里，坐汽车用不上一天就到了，可由于家境的限制，再加上姥爷怕“孙疤瘌脖子”的后代报复，所以这30多年了，母亲她们一次也没能回老家看看。 每当给我们将起她的家乡时，母亲总是沉浸在悠远的回忆中，母亲说那里有遮天盖地的大烟儿雪，雪天一到她就和屯子里的孩子们撵兔子、抓野鸡，那野鸡可傻了，撵蒙了、飞累了就一头扎进雪里、顾头不顾腚，人撵到跟前拎着尾巴就薅出来了。母亲还想那里特有的粉面面片儿和没吃够的“粉耗子”，母亲讲起那既滑溜儿又筋道的面片儿，那外酥里粘、一咬咯噔咯噔的“粉耗子”，馋得我们直流口水，看着听得入迷的我们，母亲隐隐升起了自豪感，说赶明儿个我领你们回“北荒”，让你们小姥儿给你们烧“粉耗子”吃。 母亲思念的“北荒”，那里住着我的祥兰姨和我的小姥儿。小姥儿是母亲大伯的小老婆，母亲上中学时由于家离公社远、就吃住在小姥儿家。小姥儿自己没有生育，对母亲特别的好，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颠着小脚儿给我母亲做饭，每次做完饭都用水和一些粉面子箍在棍子上埋进火里，烧一个大大的“粉耗子”，然后用纸包上留着母亲上学带，“粉耗子”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直到中午吃时还是热的。母亲上学时没书包，总用一块破蓝布裹着书本上学，小姥儿见了，就拿出了自己结婚时的一条枕巾子，用鞋带儿给我母亲“抽”了一个书包，这个书包边儿上抽出均匀的褶儿，同时用绒绳儿系了很多毛绒绒的穗儿，非常漂亮。母亲为这个新书包儿高兴了好长好长时间，母亲永远忘不了小姥儿那颠着小脚儿做饭的身影，永远忘不了她小大娘那个枕巾抽成的书包儿----。 母亲常念叨的第二个人就是祥兰姨，祥兰姨大母亲两岁，是母亲大伯家的闺女，俩人特别投机，整天混在一块儿。祥兰姨和母亲是屯儿里有名的“假小子”，她们跟男孩子比爬树，看谁爬得高、爬得快，象男孩子一样拎着夹子上山打野雀儿，跟在男孩子后面颠颠儿地追野兔儿、撵山鸡。母亲和祥兰姨一块儿采山果、采榆钱儿，有一次母亲和祥兰姨占领了一棵最高、榆钱儿最多的老榆树，屯子里的男孩子们围在树下叫嚷着让她们下来，他们好上去摘。母亲和祥兰姨说：“我们先上来的、凭啥让给你们，就不下去”，男孩子们威胁着“再不下来我们用弹弓打啦”说完真的用泥弹噼噼啪啪地射了起来。我妈吓得赶紧将头扎进了祥兰姨的怀里，祥兰姨怕泥弹打着妈、总想方设法用自己的身子挡着，结果祥兰姨被弹弓打了下来，一侧的腿和胳膊都摔劈了，在家躺了三个多月才好。母亲提起这事儿时总说：“那回要不是你祥兰姨挡着，我这小干巴身子掉下来说不上摔啥样儿呢，也不一定有你们了----” 母亲是祥兰姨的“跟屁虫儿”，祥兰姨走哪儿她跟哪儿，相对象儿时也不例外，祥兰姨说：“祥珍(我妈的名字)跟着正好，帮我参谋参谋，你相中了、我就嫁”，当时的祥兰姨夫好象看出了我母亲的重要性，在给我祥兰姨买东西时也偷偷地贿赂了我母亲一盒香粉，母亲就对祥兰姨说：“这个人挺好的、嫁吧”，结果祥兰姨就真的嫁给了我姨夫。(后来了解，我姨夫真的对我祥兰姨很好)。 祥兰姨出嫁时，送亲的人都回来了，唯有我母亲大伙儿怎么劝也不回来，她说怕祥兰姨一个人在这儿孤单受欺负，等四天回门时和祥兰姨一块儿回家。半夜，我母亲听到北炕有轻轻的呻呤声，就喊：“大姐，你咋地啦，是不是他打你啦”，祥兰姨赶紧隔着幔帐说：“没事儿，差气儿了，一会儿就好了”，现在一提起这事儿母亲还脸红，说那时我也忒唬了。 母亲和祥兰姨的故事很多很多，每当她讲起小姥儿、祥兰姨，讲起“北荒”的大烟儿炮、大榆树时，眼睛里总流淌着思念的光。我姥爷家谁结婚办喜事儿了，我妈总是拉着北荒来的人亲个没够儿，没完没了地问小姥儿咋样了、祥兰姨家过得好不好，白天唠不够，晚上领到我们家唠一宿，内容都是关于小姥儿和祥兰姨的细枝末节----。 母亲始终没能回一趟久别的北荒，一是我们家经济困难，再就是父亲去世后这个家的重担都落在了她的肩上，根本脱不开身。直到母亲到了癌症晚期，才把我叫到跟前说：“光啊，我这辈子可能回不去海伦了，也看不着你小姥儿、你祥兰姨她们了，我死了，给你姨她们个信儿，把我捎回北荒吧----”。 母亲日思夜想了三十多年她的故乡，那里有她的亲人、有她依恋的故土、有那难以割舍的少年情怀，而为了她的儿女、她的家庭，她只能在梦里、将自己的故乡遥望。 母亲去了，我们没能把她埋在海伦，而是埋在了父亲的身边，只是，将她的头、朝向了那个叫“北荒”的地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