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在争些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争
攸攸攸攸梓_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自然的声音了。

已经记不太清了，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他抱着枪半蹲在战壕里，露出了孩童特有的思索的神情，打这场战争开始，他的耳膜就因为人类的哀嚎声、刺刀划开肉体、鲜血喷涌、子弹破空的声音而不断震颤的，打头的时候他那颗属于青年人的心还会因为这些声音而扑通扑通狂跳，后来却是习以为常了，脸上也只剩下了那种老兵惯有的、麻木不仁的神情。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战场上的，那天他喝完母亲熬的粥，如同往常一样扛着锄头准备去田里耕地（很可惜，他没有听见母亲让他今天别出去的劝告），然后半路上被两个身着深绿色军装的满脸和气的军人截住了，（他们的袖子上戴着个类似于布片的玩意儿，他那时候以为那是什么军队之中新的消遣方式，后来混在部队里才知道那玩意儿是军衔）他那时候倒是也有够蠢的，那两个军人，满脸温和的笑容，还向他列举了种种入伍的好处（呸，包括那笑容在内全都是谎言！）。他被迷得神魂颠倒，加之每个青年人少年时期都会有过的军梦，竟稀里糊涂答应了，在那两个军人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了字。之后急匆匆的赶回家，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像母亲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士兵啦！妈妈！——我们以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国家和政府都会优待我们！”

而他的母亲却没有想他意料之中的那样惊喜，他看见本来因为他这么快赶回家而露出惊讶表情的母亲，听完他的话之后，脸上的皱纹更加深陷：“天啊，我亲爱的儿子，你刚刚说了什么？你疯了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国家那些该死的、贪婪无厌的统治者，正在四处招募士兵企图发动对邻国的第三次战争。你、你——我的上帝啊！”

那之后的回忆就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只记得那时自己眼前的世界忽然扭曲起来，母亲惨白的脸色、被鲜血染红的黑色地面、绿色的军装、上百张甚至上千张没有色彩的脸，这几种色彩掺杂在一起，令他感到头晕目眩，痛苦万分。

步枪扫射声又密集起来了，他下意识抱紧了枪——喘口气的时间已经没有了，他现在要开枪，开枪，杀死那些和他一样原本淳朴，抱着一颗少年心来到这战场上，想要立下功勋为国尽忠的敌人。

红色，红色，白色，白色。战友在他身边一个个倒下，但他毫无知觉。之前，他的同乡，那个刚娶了新婚妻子，整天乐呵呵的，他最好的朋友JOHN，在也是这样密集的弹雨中倒了下去，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JOHN的血一点点从他胸口那个狰狞的伤口流出，除了握着JOHN的手，他什么也做不了。
“JOHN……撑住，你会活下去的……你会的……”
他说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而JOHN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用他那双永远缀满笑意的眼睛望着暗蓝的天空，这片天空，颜色黯淡脏污如一匹被丢弃在垃圾堆上的蓝色布匹，他听见JOHN轻声问：“我们——我们，我们这个国家，那个国家，究竟在争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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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究竟在争些什么呢。

他不愿去想这个问题，也想不出来，只是一味的射击，杀死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究竟在争些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忽然有些怀念鸟鸣声。那声音，远比战场上人类的哀嚎美妙许多。

只不过那声音已经在这场无意义的、所有人都厌倦了的争执中消散在他的记忆中，无可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