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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童年居印象

散文随笔2021-10-1979举报/反馈

在童年的记忆里,爸爸是不跟我们住一起的。他老是住在离烟火气有些距离的另一间极小的房子,里面除了一张小床、一张小书桌、一把二胡,就是很多的报纸、杂志、书籍。

爸爸很凶,他的书读到哪里来了,要写什么东西只有他知道,我们是从不敢乱拿乱放的。他俨然是一个做学问的大家,生怕被我们吵着。妈妈呢,总是带着我们姐弟五个,挤在一张没有上漆的大木床上睡觉。据说那木床是妈妈千辛万苦攒了钱,到山里买了木料,请木匠做的,一并做的家具还有一张大书案、一张饭桌加四条长板凳。这几样家私陪伴我们长大,至今在开江广福老家安然无恙,真不知道啥时寿终正寝。早年的家私全实木、纯榫卯结构,太经用了!

我们是在学校里长大的。小学二三年级时,学校住房紧张,我们住的房子不超过二十平方米,吃喝拉撒都要在里面解决,合理利用空间是第一要务。那张大床往屋子里一放,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妈妈只好在房子的一角搭一个扇形的煤炭灶,灶的一边放书案,书案一头放碗柜,一头作切菜的案板;灶的另一边砌两面矮矮的砖墙,上面放一木板,板上放一只上了锁的木箱,下面堆煤炭。那张四方小饭桌只能摆在门边:一端挨着床,占据了床沿的三分之一;一端抵着门,门只能开一半,板凳只好到床顶上歇凉了。

每到吃饭的时候,爸爸坐在床沿上,那是他固定的位置。其余的人都站着,轮番到饭桌前夹一点菜,然后退到一边扒拉饭食。晚饭后,关上门,我们从床顶上取下两根板凳放在饭桌前,点上煤油灯写作业。妈妈就坐在床上备课、改作业。她有时倦得睡着了,笔尖戳在被子上,红墨水晕染了一小片都不知道。

这样小的空间,利用价值已经开发到了极限。洗脸架会知趣地站到旮旯里,夜壶会机智地躲在床底下,我们的书包当然会挂墙而居了。幸亏那时每户人家的换洗衣服很少,一家人所有的衣物都可以在床里的吊板上安家落户。人呢,除了夜里在床上安歇,白天几乎不会同一时间挤在屋子里做事。

可是,一大家子人啊,再小的空间不知不觉总会冒出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把窄如鸽笼的屋子整得乱七八糟。刮风的时候,学校的树木会掉下许多枯枝,我们争着抢着去捡回来放到床底下,天长日久塞得满满的。有时候我会心血来潮,从垃圾堆里捡人家丢弃的断毛线,一截一截连起来,想着织个手套什么的,却迟迟不开工,把脏兮兮的毛线团甩在某个地方就不管了……做饭的煤烟、煤灰天天轮番作法,蚊帐深受其害,再也洗不出颜色。被子呢,只有一套,每天都有十几只脚在里面踢来蹬去,而且总有人不洗脚,哪里还能看到一根亮色的纱。实在到了非洗不可的时候,赶着太阳早早洗了晾干,天黑前必须把被子弄好。所以,每过一段时间,父亲都会边摔沾满灰尘的脏东西边厉声责骂:“这都成了古迹了,怎么不放到博物馆去?”随即“啪”的一声。我们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可恨那屋子太小,我们无处可躲,随时都会成为他撒气的对象,顺手来一下简直是家常便饭,实在悲哀。

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来了一个姓黄的校长,他比较同情弱小,关心老师疾苦,特别照顾我们这个全校最穷的住家人户。他把一间废弃的房子腾出来,稍微整修了一下,我们终于有了专门做饭的厨房、睡觉的卧室,而且可以分床睡觉了。只是我们的厨房里有一口水井,时常有人到井里打水,厨房门口经常湿洼洼的,但也好过以前很多啊,何况刚搬进“新房”几个月就用上了电灯。那一刻,我对“宽敞明亮”的理解是最深刻的,这是多年来不曾有过的居住环境,我们很知足。

大姐带着几姊妹在房子外面的空地上种了花。早上,我会坐在盛开的鲜花旁大声读课文,似乎那新鲜的空气、甜蜜的花香,给了我好心情好记忆,我的成绩渐渐好起来了,终于进入到优等生的行列。妈妈总是以我为荣,盼着我给她争气。

我们最担心的是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来了,瓦片抵不住猛烈的攻击,造成多处漏雨。妈妈和大姐高声呼喊“快点拿盆来”,我们急急忙忙跑进跑出,她们急急忙忙爬上爬下。一时间滴水声响起,我们一屋大小无可奈何地抬头看着漏雨的地方,盼着老天爷开恩,让雨快快停下来。
(m.taikS.com)

每到过年的时候,大姐总是带着我们做彻底大扫除。绑在长竿上的大把竹叶,是专门用来扫瓦顶和墙壁灰尘的。大姐戴着草帽,仰着头,大扫把在她手中很听话地划来划去。平日里舍不得丢掉的杂物总要甩出一大堆,待到各种东西归整完毕,大姐就开始用白纸糊墙壁,然后选出一块地方做“专栏”。她把《大众电影》《新体育》里刊登的明星、偶像的照片,沿着人形剪下来贴在墙上,有时候分布呈扇形,有时候呈梯形……怎么贴我们都觉得好看,在我们心中大姐永远是高大上的。

最让我们记忆深刻的是:有一年腊月,大姐出乎意料地爬上学校那棵多年只长叶不开花的桂花树,砍下一大枝丫,将平时在校宣传队攒下的彩色皱纹纸拿出来,做成各色各形的花绑在枝叶间,搬进房屋,这种鲜活的装饰恐怕在整个开江县也是头一遭吧。可惜这一大树花被爸爸“撵”出门外,“香消玉殒”在老桂花树下。

后来,姐姐们有的出嫁,有的到外地读书,房子里的拥挤彻底得到缓解。再后来,我们各自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独立的空间,这空间是20平方米的好多倍。

时移世易,我们在各自的家庭、工作琐事中思考、徘徊、决断,周而复始,从前在20平方米里挤出来的亲情浓度在稀释、在淡化。好想回到过去,夏日里,月亮坝下横七竖八躺在凉床棍上熟睡;冬日里,挤在大木床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可我们在成长,时代在变迁,终究回不去的。唯有学校后的那条小河至今还在低吟浅唱,汩汩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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