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里的绝唱

一首《长恨歌》流传了千年。一首《梁祝》不知拨动了多少的人心弦。催人泪下的人间爱情，人们总是不惜笔墨，代代相传。或许是地域偏远，或许是少了名人的垂青。现在的人们很少有人知道，在浑河之畔，盛京城内（1634年清皇太极改称沈阳为盛京），曾经演绎过一段，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千古绝唱。它震惊了朝野，撼动了帝国，传遍了松辽平原，跨越了白山黑水。它就是清朝开国皇帝——皇太极，与宸妃海兰珠的爱情故事。

天聪八年（1634年），金秋的科尔沁草原，天高云淡，万里无云。一望无际的金色牧草，在微风的吹拂下，随风舞动，翩翩起舞。在通往盛京的路上，有一队旌旗招展的庞大马队，在草原上缓缓的前行。那是蒙古科尔沁王，亲率众臣护送妹妹海兰珠，前往盛京与可汗成亲的队伍。与帝王联姻，这在科尔沁草原是天大的事情，它关系到草原的安危、关系到部族的兴旺、也关系到亲人的幸福。或许，骑在马上的科尔沁王，还沉浸在和亲的喜悦之中，还沉浸在科尔沁草原未来的想象之中。但坐在勒勒车上的海兰珠啊，却是思绪万千。离开了故土，离开了亲人，要嫁到遥远的皇宫，与可汗朝夕相处，与嫔妃们平分秋色，是福还是祸，是喜还是忧，犹如翻滚的巨浪，一起涌上了心头。勒勒车在缓缓地前行，她的思绪也在悠悠的远行。

连日的奔波，连日的劳顿，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还未进入京城，迎亲的队伍，就浩浩荡荡的直奔而来。他们有皇家的卫队，他们有朝廷的大臣，还有宫中的娥妃。盛京城内也是一片欢腾，除了皇宫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街上也占满了百姓，他们要一睹皇妃的风采。在所有人当中，最高兴的要属于爱新觉罗皇太极了。这个已过了不惑之年的铮铮硬汉，好像一个初婚的新郎，喜上眉梢，手足无措。十几岁的他，随父亲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他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博学多闻。同时代，能与之比肩的人寥寥无几，能与之交流的知音更是少之又少。好像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又好像是命里注定。春季，在科尔沁王府欢迎可汗的宴会上，一同作陪的海兰珠，深深吸引了这位可汗的目光。眼前这位亭亭玉立、文雅端庄的美人，不就是自己梦中，多年来一直苦苦寻求的意中之人吗？真可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当得知海兰珠尚未婚配，这位可汗真是欣喜若狂，当即下决心要聚这位草原上的美人。一切是那么的天遂人意，一切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海兰珠，这位草原的女儿，没有辜负科尔沁草原对她的期望，更没有辜负可汗对她的恩宠。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她，不仅赢得皇后和嫔妃们的尊重，而且与可汗情投意合。谈诗词，讲书画深得可汗的青睐。崇德元年（1636年）被封为关雎宫宸妃，为四妃之首。关雎，二字取自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由此可见，皇太极对海兰珠是何等的用心，何等的宠爱。清崇德二年（1637年）宸妃生下了皇太极第八子。为此皇太极天下大赦，这相当于把太子的爵位，一并送给了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这在清朝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足以显现出，皇太极对这对母子的重视和珍爱。或许，是这位小太子不愿意看到，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这样的历史悲剧再一次重演，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匆匆的离开了人世。这对皇太极无疑是一个沉重打击，对于海兰珠更是致命的一击，从此她一蹶不振，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时间，不会因为人们的悲伤而停止流动。历史，按着它固有的规则继续向前推进。清崇德六年（1641年）九月，皇太极率领八旗劲旅和科尔沁铁骑，在锦州、松山与明朝军队进行松锦大决战。交战双方，都把自己最精锐的劲旅投入了进去。双方都非常清楚，这场战役的结果，将决定各自王朝的未来走向，谁都输不起，都会拼尽全力战斗到底。几十万大军，在几百里宽的正面战场上，万马奔腾、尘土飞扬，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就在双方大军鏖战之际，一封加急的信件送到了军中，宸妃有病。闻知海兰珠生病，皇太极没有片刻犹豫，安排好战事，于次日凌晨匆匆返回盛京。一行人日夜兼程。行至五日，当接到第二封宸妃病危的信件时，他立即催促战马直奔盛京而去。战马换了一匹又一匹，无论战马如何飞奔，终究没能够赶上宸妃升天的脚步。当第三封加紧信件送到太极手中时，他如五雷轰顶，险些从马上坠落。这个在千军万马之中，纵横驰骋杀敌无数的铁血硬汉，被彻底击到了。当看到他心爱的宸妃，静静地躺在玉床之上，永远闭上了双眼，他失声痛哭昏厥了过去------。

松锦大捷，并没有减轻他心中的痛苦。岁月流逝，也没能冲淡他内心的哀伤。他以最隆重的葬礼来安葬他的爱妃，亲写祭文表达他无限的哀思：“朕自遇尔。厚加眷爱。正欲同享富贵。不意天夺之速。中道仳离。朕念生前眷爱。虽没不忘。追思感叹。是以备陈祭物。以表衷悃。仍命喇嘛僧道讽诵经文，愿尔早生福地。”翻开中国的历史，细心品味。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哀愁；有，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的悲剧；唯独少有，既敢于横刀立马，又爱憎分明的铁血帝王。或许，皇太极能把这缺失的一页补上。

清崇德八年（1643年），近臣们看到皇太极整日抑郁寡欢，很是担心他的身心健康。随动员他到郊外狩猎散心，来消解他心中的痛苦和抑郁。但事与愿违，在去狩猎的路上，恰好路过辰妃的坟茔。睹物思人，这再一次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加重了他的忧郁 ，回宫之后一病不起。同年九月，在宸妃去世两周年之际，他也抛下了用毕生热血打下的千里江山，匆匆的追她而去。“问世间，情为何物？指教生死相许。”元好问也许不会想到，就在他去世四百年之后，一个男人，一个帝王，用他的行动回答了他对苍天的扣问。

2021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