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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飘着花香的被子

散文随笔2022-01-08134举报/反馈

周末回乡下,进了院子,远远看到母亲坐在门槛内,正在缝补衣物。午后的阳光随意挥舞着胳膊,撒下一片羽质的网,将她温软地罩在网里。母亲不时抬起胳膊,放下,又抬起,那片泛着光泽的网,随着母亲上下起舞的胳膊而轻柔地舞动。母亲的银发,连同她手中的钢针,在阳光里泛着金色的亮泽,一起折射到我的眼底。那阳光也成了一根根丝线,被母亲一点点缝进了她手中缝了又补的衣物里面。

心不禁一动,突然想把这个场景定格在镜头里,那一定是世间最动人的画面。我太熟悉这个画面,它无数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和梦里。只是记忆中母亲满头的青丝,如今早已染上了轻霜,浑浊的眼睛也不似昨日的澄明。

“那么多衣服,干嘛还缝旧衣服!”我问。“刮破了,补补就能穿了。”母亲头也不抬地说。“扳(扔)了就可惜了!”母亲又说。母亲一生勤俭持家,日子已经让她精打细算到每一根线、每一粒米、每一滴油,她的节俭随着她的血液,已经流遍了我们全身,深深影响着我们姊妹四人。

正说话的当口,大姐来了。大姐一生都少言寡语,在这个家里,默默无声,任劳任怨地做事。大姐是我们家的缝纫师,以前我们家的衣服破了,都是她来补。看到母亲在一针一线地缝补,她一句话没说,伸手接过母亲手中的衣服,然后走进里屋,搬出了一架落满灰尘的缝纫机。

那是一架红梅牌缝纫机,三十多年的岁月风尘,将它催逼得老气横秋。履带已经断了,大姐找了一根大号的钢针,用粗棉线将断裂的两端连缀一起,就像连缀着过往与将来。然后打开机箱盖,取出缝纫机头。时光苍老,岁月有痕,厚厚的灰尘下面,是斑驳的油漆,和锈蚀了的滚轴。
(m.taiks.com)

这架缝纫机是大姐初中辍学后买的。时值改革开放初期,一些本来只能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新鲜事物,比如洋车子(自行车)、缝纫机等,陆续出现在人们生活里,但是并不普遍。街上开始出现了缝纫店,大姐要学习缝纫技术。大姐懂事、勤劳,对她的要求,父母没有拒绝,咬咬牙花了300多元,给她买了一台缝纫机。

在学习缝纫期间,大姐看到许多花花绿绿的布头,被当作垃圾扔了或烧了,心疼不已。她把这些碎布片捡起来,带回家,又一片一片的铺开,展平,然后在缝纫机上一一连缀起来。我们当时叫“对花布”。

这些碎布片五颜六色,花型不一,形状不一,或三角形,或方形,或梯形。大姐根据花色和形状,精巧地将它们相互拼接,用缝纫机缝在一起,那些纷乱无序的碎布片,突然变成了一个个乖巧的孩子,在大姐的统一指挥下,整齐列队,手牵手,肩并肩,越来越大,最后拼接成了一个大大的被单。那一朵一朵的花儿,在大姐的手里不停地变换着形状,然后打开花苞,最后在略显昏暗的土屋里,开出一大片花海。

被单拼好后,大姐将它清洗了几遍,晒干,给我缝了一个薄被子。那时我刚上初中,学校在几十里外的另一个乡镇,需要寄宿。我将花被子带到学校,引来同学的啧啧称赞。学校生活清贫而又拮据,每天盖着它入睡,我似乎都能闻到各种各样的花香。大姐缝制的这床开满鲜花的被子,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一直陪伴我的学生时代,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装扮着我少年、青年时代简单的生活。

直到如今,这床被子还在使用,那些花儿,依旧在岁月里兀自灿烂地开放着,熏香着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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