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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卧看云起时

散文随笔2022-03-05157举报/反馈

若有闲暇,要做点儿什么?

倚树听泉?大概不行。如今干旱少雨、溪水几近断流的北方,去哪里能寻得一眼清泉呢。

西楼望月不错,但高楼虽在,人声鼎沸,霓虹闪烁,红尘浊浊,虽一轮明月在天,也难寻觅静谧舒朗的心境,不是首选。

卧看云起,倒是个好主意。寻得一处朗阔的清静地,将思绪自繁杂中剥离,随一片闲云袅袅地行走。或是朗阔也不必,安静便好,不必奔波辛苦,只闲坐窗前,看过隙的白驹悠悠闲闲,舒舒展展,自在而从容。

这当然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去处。看云同赏月一样,高处为佳。极目远眺,穹庐四野,无遮无拦,云朵大开大合的从容气度,才能一览无余。看云姿势不必限于俗套,或立或坐,随性即可,若放下身段躺平,任由后脑勺枕在地上,视野里最好树影也不见,只剩通透湛蓝的天空与闲云。不消片刻,时间空间的概念全都消散得没了踪影,风吟偈语,云展禅意,实在算得上是一场极清静的修行。这样的行程里的同行者一定得意趣相投,彼此间无语也不认为受到冷落,不然赏云时还得分出心来闲聊以照顾友人的心情,那就真真是失去大趣味了。

我真正去看云的时候不多,几次印象深刻也是偶然的遇见。

十几年前我曾回到临近故乡的乡镇小学参加一个交流会。那天雨后初晴,头顶仿佛由细腻典雅薄如蛋壳的瓷釉盖子罩住,阳光也清纯——一切干净而通透。小学坐落在朝阳的半山坡上,小车一路上坡将我们扔在校门口,下车后一行人仍旧一路上坡,才踏上房基的台阶。

宾客一阵寒暄过后,一回头,我像被人无辜掴了一掌,顿时惊住了。山坳里的一切皆在视线之下,天空的云朵亦在深远的空间铺陈,直扑胸怀,撞击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简直豪阔得无法形容。

云朵如棉如絮,白得发亮。昨夜雨事已过,树被反反复复地洗过,绿得发亮,水分充足,仿佛随时滴下来,草地厚实浓密,田地里的秧苗葳蕤苍翠,一派盎然生机。这时的云朵已然没有落雨的责任,细浪拍堤,无所事事,慢悠悠,乐淘淘,闲散而淡泊。

忙里偷闲看无所事事的云,也会跟着悠悠闲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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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山风乍起,乌云泼墨,去高处却不是明智的选择。在高处,远远瞥见漆漆的乌云擦着山头翻滚如万马奔腾,汹汹气势如强兵压境,而后盘旋于头顶惨淡如噬人鬼魅,顷刻暗淡的天色似无尽深渊,而后白雨跳珠,白茫茫混沌一片,一切使人紧张得呼吸似乎都忘记,哪里还来得及悠闲散漫,得及早寻得一处避雨才好。

枕着雨声入睡,梦里也是漫天的云雨,天空辽阔,雨丝细细密密,一道又一道,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千山万壑流泉潺潺,落入凡尘的流云幻化为雾,缓缓四散,近处的山与水飘飘渺渺,在云雾里退得很远,可望而不可即,如同一幅淋漓的水墨画,空濛而迷幻。

古画里的云,最好去宋元时期去找寻。手卷打开,一点点拉伸,云就涌出来了,弥漫得肆无忌惮。不知道的是春天的云秋天的云,又或者夏天的云冬天的云,在或浓或淡的墨色间缭绕,一些山川、一些树木,一些流水、一些飞瀑一些亭台楼阁在辽阔深远的云层里隐藏,莫名地幽深。

说到宋画里的云,不能不提米氏父子。父亲米芾作为北宋著名的画家,处在一个文人画的成熟时代,其绘画题材十分广泛,在山水画上成就最大。他善于用细小的点皴出江南雨后山水的烟雨蒙蒙、空灵幽幻。儿子米友仁继承并发扬父亲的山水技法,“点滴烟云,草草而成”,以落笳表现江南山川景色,不求修饰,崇尚天真。他的笔触较父亲米芾大些,也更显几分洒脱随性。

在中国绘画史上,像米芾这样能够开宗立派的人物实在是不多的。如果没有米芾,那人们就无法理解中国的绘画是怎样从注重写实走向个人情绪的表达。

以景抒情,以景寓情,在中国文人作品中是非常常见的。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好一句“云深不知处”!隐者,在中国地位极高,不是人人做得的。首先有惊世的才学,再一定要有辞官的经历。官品不可太低,丞相宰相什么的都视为浮云,若逢乱世或当朝解决不了的难题,有高官携带谕旨前来请教或请求再度入仕者,身价更高。才高不至八斗,且不曾入仕为官,只算得上山村野夫,与隐者无论如何是搭不上边的。隐士多见惯世事无常,隐遁水山之间,水上明月,静阔浩渺,山色空濛,苍茫辽远,都值得托付。这位隐者乐山,寻,却不得,只因云太深,不知其踪迹。

也许见不到更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世间,本没有什么值得过于执着的事。这样的道理,染世渐深,才慢慢懂得。

云才是真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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