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雪夜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家住在县委大院。院里的孩子不像现在,动不动就说我爸是谁,能和街上的孩子玩到一块儿。 那些年的县委大门,也不像现在这么难进,时不时还会遇见一些要饭的。放学回到院里,看到要饭的站在自家门口,我会朝家里喊:“要饭的来了,有没有吃的?”家里没动静,我会翻箱倒柜找出点吃的来。 “乞丐”或“叫花子”,那是大地方的人叫的,我们小地方的人叫“要饭的”,不像“讨饭的”那样,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要饭的常提根打狗棒,挂个褡裢或背个口袋,挨家挨户地要。有时他们站在门口,喊一声“有人没得?”屋里没回声,他就知道主人躲着,希望他走开。可他执拗地耗着,不紧不慢地叩着门, 一声声喊着“有人没得?”。隔壁家女人探出头来,看个究竟,还使个眼色。要饭的明白,是让他再坚持一会儿,主人或许就心软了。 终于,主人家躲在门背后窥视的女人,懒洋洋地打开门,头发蓬松着,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像一直在睡觉,没听到喊声。女人倚在门口,朝要饭的嘟囔:“烦不烦,一声声喊,不晓得在睡觉?” 要饭的也不跟女人急,笑着伸出手:“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围观的我们一脸迫切,想看看女人拿什么打发他。女人转身进屋里,拿出半个吃剩的苞谷来,也不正眼看要饭的,将苞谷丢给那脏兮兮的手。要饭的弯腰,说声“多谢了”,将苞谷放进袋子里。 有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从外面玩耍回来,见一个要饭的老头在我家里,还烤着火。听母亲说,那老头窸窸窣窣地靠窗站着,吓了她一跳,不由得问:“那是谁?”父亲拿起手电筒射出一束光,那雪人抬起胳膊挡住眼睛,胸前挂着的搪瓷缸发出响声。就这么一点响动,父亲就断定:“是个要饭的!”母亲叫老头进屋,用她的搪瓷缸倒了热茶,让他烤一烤冻僵的手。 母亲像拉家常一样,问那老头:你从哪里来?住在哪里?有没有老婆娃儿?离家多久了?想不想他们?……像一团毛线似的,将老头内心的隐痛,一点一点地往外牵。老头原来是有家有口的,他老婆嫌他穷,带着娃儿改了嫁。没什么人可牵挂,他要将要来的吃食,带回去给村里的人。那个村子没有可耕种的地, 除了山还是山,山上连一株草都不长,男人都出来要饭了。 低头“呼噜呼噜”吃面条的老头,刀刻般沧桑的脸,荒草样芜杂的胡子,被炉火照得通红。父亲在偏棚里铺了个草苫子,让他留下来过夜。我第二天早起上学,蹑手蹑脚地推开棚门,见一盆炭火早已熄灭,草苫子上有躺过的痕迹。老头离去的脚印,被一夜的雪覆盖了。要饭的老头去了哪里?再也没有一点音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