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吻的青春,就这样结束了。
‘亲一个,亲一个!‘酒店大厅里,台下的人们起哄着。 台上,乔拥着新娘,幸福的红霞在他们两人脸上飞起。 我的眼泪打着转,我以为自己可以支撑到婚礼仪式结束的。 可我错了,心里的疼痛促使我起身离开。身后是司仪的声音‘新人开启爱的香槟......‘ 我走到河堤上,杨柳依依的岸边,五月的微风让湖面荡漾着细细的波纹。我在一个长凳上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一对拥吻的情侣,眼泪在风里模糊了双眼,关于吻的记忆在风里飘散开去。 十二岁那年,我刚上初一,父母在争吵声中结束了婚姻。妈妈带着我四处找房子,一个怎样的新家等着我们呢?我不知道,我没有太多言语,只是在妈妈带领下看的几处房子前摇了摇头。妈妈叹了叹气,我们的脚步继续走在这个冰凉的夏天。 在肥胖的王姨带领下,我们在北门出租屋二楼的一间房子停下。隔壁的房间探出一张年轻的脸庞,轮廓分明,带着微微的笑问着:‘你们新来的么?‘妈妈回答:‘嗯,我们准备搬家,先看看房子。‘ 跟在妈妈身后的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张脸,他身后打开的门缝隐约露出红色奖状的墙面,我的心咯噔一下。 就这样,我们在北门住了下来。隔壁的乔比我大四岁,读高一,我叫他乔哥哥,他叫我婉儿。 我在城南的一所中学读书,住校,周末回家。乔在北门后面的黔城中学读书,走读,他爸爸在工地打工,偶尔回家住宿。 乔的成绩很好,我有不会做的题就去找他,他耐心地给我讲着。我很好奇的是,几乎没有见过他的妈妈。那天阴沉的周六下午,他给我讲了***妈的事情。 乔本来还有一个姐姐,生得乖巧可爱。却在一次和***妈的争吵后喝了农药自杀,自那之后乔的妈妈自责哭泣,在日复一日的悔恨中变得疯癫起来。最后没办法,只好把***妈送去了县城的精神病院。乔从读中学起就在北门租住了,爸爸在工地上挣钱供他读书。 听他讲完家里的事情,我一阵肚子绞痛,细密的汗珠从额间浸出。他看出了我脸色苍白,以为我被他家的事情吓到了。我解释道不是,肚子疼得厉害,想去厕所。 我起身时发现裤子有些湿润,一摸才知道出血了,回头一看凳子上沾着血迹,我赶紧用衣服遮住裤子。 ‘啊,婉儿,你出血了‘眼尖的乔轻轻说着。 ‘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几乎带着哭腔说着。 ‘这个,你先别慌。‘乔递给我纸巾擦手。 一小尴尬的沉默。 ‘婉儿,你等我两分钟,我下楼就来。‘说完,他飞快地跑下了楼。上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他摸出一个蓝色包装的写着‘妮爽‘字样的东西递给我。 ‘婉儿,你长大了哈,生理课上老师讲过,女孩子到了青春期就会来*经。你赶紧去厕所处理一下吧。‘他又扯了几张纸巾递给我。 我去了厕所处理。前不久的初一生理课,老师讲了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我当时还红着脸听,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垫了卫生巾后,我夹着腿扭扭捏捏地回到了房间。 ‘哥哥,谢谢你帮我买那个东西。‘我低着头进了乔的家。 ‘你肚子还痛不痛,要不要紧?‘乔给我倒了一杯热水,示意我坐下休息。 ‘还是有些疼,我想回去休息了。‘喝了一点热水,我起身回了家。 之后,我适应了每个月一次的出血,不再恐慌,淡定地处理着。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胸部微微的隆起,像浅浅的山丘,有些胀胀的疼,我悄悄忍受着。不知何时我看到乔的时候,心跳的感觉加快了。尤其是周末的时候,他带我去他们学校里打篮球,我在旁边看着,他跳跃的样子,在阳光下是那么轻快,连地上掠动的影子都显得生机盎然。 他对其他同学说,我是他的邻居妹妹。我开始盼着周末早些到来,可以以问题的理由去他家。有时写完作业,我们去县城北侧的牧马山登高远眺。 ‘以后我想去海边或者平原的城市读大学,看看那里和山区有啥不同。‘乔站在山头,向我讲着他的梦想。我点点头,也回应着‘好呀,那我以后也考去哥哥的学校读书。‘山顶,我们在风中拉勾。 我们凝视着彼此,仿佛看见未来在对方的眸子中闪光。他突然往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愣在了原地。 那天下山时,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怎么说话,好像陷在各自的心事里。 青春期的我,有时也会因琐事和妈妈吵架。每次吵完架,妈妈上班去,我就去乔的家里趴着哭。他拍拍我的背安抚着,等我不哭后再给我讲道理,叫我对妈妈多些体贴多些理解。 ‘婉儿,你有妈妈照顾多好呀,少惹她不开心哦。你看我妈妈那个样子,我还是希望她能像正常的时候心疼我,哎,可惜了。‘看他落寞的样子,我又反过来安慰他。 高三开始,他的周末要补课,陪我的时间变少了,我有些淡淡的失落。 我们迎来了各自的高考、中考。他如愿去了平原的S大学。我则去了离县城三百公里外的重庆主城读高中。 送他去火车站那天,我穿上了心爱的连衣裙。在站台外,他给我交代了一些事情。就在他进站的一瞬间,我冲了上去,叫住了他,他回头时,我往他嘴唇‘嘟‘了一下,飞快地跑出了车站。 我在高中,他在大学,我们写信联系。我开玩笑地逗他,会不会在大学里给我找嫂子。他说,婉儿你说啥呢,你知道我的心意的,我们都要好好学习,改变命运不是么? 我们半个月一封信,后来变成一个月一封信。从他的信里,我知道了大学里有社团活动,有丰富的公益实践。 高二的寒假,他回来了,我第一次学会了做鱼,我们在他家吃得大快朵颐。饭后,我们一起去散步。在河滨公园,我冻得哆嗦,他把我拥入怀中,用羽绒股把我裹了起来。我们的舌头交织在一起,一阵触电般的感觉让我眩晕,可我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有人路过,我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开,往前跑了几步。我默默想着,何时才能和他光明正大地接吻呢?我渴望着满十八岁,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向乔表白,可以骄傲地向亲朋好友宣布我有男朋友了。 令我惊讶的是,在我高二的暑假,他居然带回来一个女朋友。他笑着介绍那个女孩给我,还让我叫她学姐。我忍着痛,叫了一声学姐,借口写作业转身回了自己的家。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痛,带着这种痛进入了最为紧张的高三。 高三一年,我没有给乔写信。收到他的来信,我没有回复。有时我梦见乔,梦见我陪他打篮球,梦见他给我讲题的那些时刻。醒来后,眼泪打湿了枕巾。 高考后,我也去了乔的城市读大学,只是我填报了另一所学校。上大学没多久,我在同学的陪伴下庆祝了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我第一次烫染了头发,把自己往成熟的方向转化。因为有些赌气,我没有邀请乔。即使在同一所城市,我们很少见面。我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不想产生误会,尽量避开。 我终于满十八岁了,可我想要光明正大的那个吻,不会实现了,十八岁的生日之夜,眼泪伴着我沉沉睡过去。 大一的寒假来临前,乔来我的学校找我,说他和女朋友因为毕业去向不一致分手了。我陪着他,他喝了很多酒,我们都有些醉了,他醉在酒里,我醉在这阔别重逢里,醉在难得的拥有乔哥哥的时光里。回到酒店把乔安置到床上,用毛巾给他擦脸,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拽到了床上。 他疯狂地亲我,手还上下乱摸着,嘴里喊着另一个名字。 我愤怒,羞愧,打了他一巴掌,使劲推开他。这一巴掌,让他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婉儿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对你的......‘他用手按着额头坐在床边向我道歉。 ‘乔哥哥,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我起身离开了酒店房间。 乔的毕业典礼,我受邀去了。我的眼泪再次为他流下,乔的爸爸在工地上意外去世,他放弃了留在平原城市的机会,选择回县城工作。 临别时,乔把一些文学类书籍留给我,还有一封长长的信。信中,说了当初他为何在大学交了女朋友,又如何分了手,以及对我的愧疚,希望我好好读书,争取考研升造,留在大城市。 乔在县城考上了公务员,工作两年后相亲恋爱,走上了成家立业的道路。我在大学里努力读书,发表了很多作品,为考研准备着。 接到乔婚礼邀请函时,还附了一封信。 ‘婉儿,很开心在美好的青春里遇到你,你是一个多么天真纯洁的天使,我也曾想过光明正大地拥抱亲吻你。可是我没有珍惜好你,让你伤了心......如今我回到了县城,你会留在大城市,我们的世界不再交织了,但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祝你前程似锦......诚挚地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你的乔哥哥。‘ 我正在学校里紧锣密鼓地备考,但我决定回一趟县城。乔越发地成熟了,身体也饱满了许多,不再是当年单薄清秀的少年模样。 这个光明正大的被众人祝福的吻,终究还是没有落到我的唇边。 擦干眼泪,我回了学校,继续自己的考研学习。 一段吻的青春,就这样结束了。 唇边,关于乔的记忆好像还在,好像也随着清风淡了,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