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野花香
那天土豆藤的花儿开得很艳,我第一次惊觉原来丑丑的土豆也是会开花的。繁茂青碧的绿叶间,一朵朵土豆花儿在温柔的阳光下素雅洁白,美得有点意外。 父亲弯腰牵了一下匍匐在地面的藤蔓,抡起钉耙,开始挖土豆。我站在旁边,准备捡拾泥土里翻出的土豆。 这块地在村子铁路以东几里外,紧邻一个叫做周畈的小村庄。 天气有点沉闷,日子单调而枯燥,高一未读完辍学回家务农的我沉默而忧郁。 父亲言语少,只埋头专心挖他的土豆。偶尔在钉耙的铁齿不小心嵌入一个大土豆时,父亲才会有些夸张地咋呼道:“唉呦,么样搞的……”脸上旋即露出惋惜而又憨厚的笑容。 时间在渐渐西斜的太阳里流逝,沉默的父亲吹起了口哨,是那首董文华的《十五的月亮》。父亲的口哨声悠扬婉转,在空旷静寂的野外尤其动听。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忽然闻到一缕馥郁的花香。它的香气有点特别,带着一股发酵的酸香味。 我循香望去,见不远处靠近周畈村子边的田梗上,好几蓬淡粉的野花开得正艳。这些野花的茎叶匍匐在地面,蔓延成一大蓬一大蓬的,上面长满了小刺,开的花形如同梅花,比梅花还要大朵些。 我喜欢野花。故乡是平原,野花并不多见。我常常因为看见了一些很不常见的野花而欣喜。在野外劳作休息的间隙,我坐在田梗上,有时会盯着身旁一朵朵朴素细小的野花发呆,思绪神游……它们如此不起眼,没人会多看它一眼吧?它们是否像我一样,时常感到孤独和寂寞? 我还喜欢看野草,尤其是那些疯长的野草。它们长得那么浓密那么鲜绿,给单调的黄土地带来了盎然的生机,让我感觉到了一种蓬勃不息的生命的力量。 在这个寂寥的午后,周畈村子旁那一蓬蓬野花仿若星辰,一下子点亮了我的眼睛,我的心底蓦然升腾起一丝丝莫名的喜悦。 隐约间记起,似乎在很久以前的某天进去过这个小村庄。在村子的水塘边,房屋旁,随处可见这一蓬一蓬不知名的野花。 我在别处几乎没有见过这样成片生长的野花,难道它的花籽只在这个小村子的土地上随风飘落并扎下了根吗? 因了这些野花,我对这个绿树环抱的小村庄竟生发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五月初的时候回了一趟老家,在国道下车后不久经过周畈村旁的道路时,在附近的田间地头,猛然间又看到了这一丛丛一蓬蓬开得正艳的野花。 五月的太阳已经开始刺眼,温热的空气中,那些花儿在阳光里散发出一股股特有的酸香味,那香气顺着鼻子沁入我的五脏六腑,在我的心头慢慢发酵,发酵…… 如此熟悉的香味,宛若从时光深处飘来,飘过了长长的岁月,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花香里与过去的自己重逢了。 我仿佛又看见了父亲,在路旁的田野间劳动,春夏秋冬,风雨无阻。我想起了那个寂寞的午后,那一朵朵洁白的土豆花儿,还有父亲悠扬的口哨声…… 谁又能想到呢?这些无人理睬无人打理的野花,历经数十年的风霜雨露,依然顽强地在周畈这块土地上生长,生长,一年又一年,开了谢,谢了开,似乎比从前开得更加蓬勃,更加灿烂了。 走在这条路上,野花还是那样的野花,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田野依旧在,父亲的身影却再也寻不见,寻不见…… (责任编辑: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