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青青
在湾子的东边,有一口池塘。 池塘是全湾人赖以生计的吃水塘。所谓吃水塘,也就是村民生活用水的池子:洗衣,做饭,洗澡还包括牲畜的饮水,都在这一片水面了!清晨,早起的农妇们已经在塘边洗净了自己地里摘的青菜,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闲唠着;而咳嗽着的,叼着纸烟的男人们,则三三两两的挑着木制的水桶,挑回去三两担生活用水。那种木制的挑水容器很结实,听父亲讲,咱家的那担水桶已经延续了四代人了。发黑的桶梁上还有爷爷读私塾时写的“刘氏传家水具”六个字。早餐过后,一群群端着盆子的少女或大嫂们,来到池塘边,找个好地方,手中的棒槌有节奏的啪啪响着,溅起的水珠在她们的脸上,就象是流淌的汗珠儿,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 池塘分成了两截,靠南的那边遍布着荷叶,而北边则有一大半的水面生长着荷叶,中间有一道小坝,在水面若隐若现。池塘边搭满了村里人为了挑水,洗衣而搭的埠头:木头做的,石头垫的,还有草皮垒的,各个高度都有,由于落后和闭塞,只到现在我回老家,那些个埠头还在履行着它们的职责,还在使用着! 农村的娃儿们,童年应该说都是很精彩的。虽然没有特别好的营养,也没什么好的玩具,更不用说添置多少的新衣,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充实,好值得回忆,这也是我一个农村孩子的看法。你看现在城市里的孩子,吃的好,穿的漂亮,一个一个就是家里的上帝,宝贝,却总听他们说,累啊,没劲啊之类的话! 烈日炎炎的夏天,拿着自己做的网兜,加上一节长竹篙,一会儿就把一个塑料袋装满了“知了”,那东西用油一炸或烤熟很好吃的。玩累了,热了,走上几步,跑到池塘边三下两下,裤子一甩,光着腚就跳进塘里,一个猛子就扎到了塘的中间。顺着大人扒开的荷路[由于荷叶梗子太粗太密集而分出的一条水路]到荷叶深处,挖莲藕,摘莲蓬,采荷花;肥沃的塘泥把那一支支荷梗养的粗肥高壮,象树枝般林林立立。如果不会游泳,你大可不用害怕淹到了:只要手撑住荷梗就可以了,也不用担心它会折断,而且在水里你会变的很轻很轻! 荷海的深处很凉爽,哪怕是三伏的正午,里面也是清爽宜人,水温沁人。可能是长期没有太阳的照晒,冰凉的水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也许是习惯了吧,那种味道闻着还特舒服,好闻。到现在了鼻端还会偶尔嗅出那味道:腐乱的荷叶,莲藕的味儿!到农忙了,那些个姑娘媳妇们,叔叔婶子们顾不了那么多了,也会在荷塘中躲躲懒,乘乘凉,还会相互戏谑的开一些我们不怎么懂的黄色幽默或玩笑,那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在池塘里飘荡很久很久! 父亲告诉我,原来的池塘很深,深的地方有五六米多深,随着岁月的延续和摧残,加之农村开始的责任制,再没人搜捞塘底的泥巴了,每年的无节制的挖藕,也破坏了池底的平衡,就这样一年年的,池塘浅了好多好多,最深处也不过两米左右了! 儿时的记忆和水是分不开的! 记得有一次,大概是读小学三年级吧,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我拿起书包就溜出了校园。学校离家有三四里地。一口气就跑回了村子。蹦蹦跳跳来到池塘边,还几的那天特别的热,太阳很毒,外面的地里没一个人,连那些贪吃的牛儿都半睁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无精打采的躺在大树底下反臼着。我把书包藏到了树上,就跳到了池塘中。还记得那时的小伙伴没有谁不会玩水的[鄂西北方言就是游泳]而且水性都很好,有的一个猛子能在水下游几百米。我用手举着衣裤,几下就“踩水”到了荷叶的深处。那一望无际的荷叶象一片绿色的海洋;那一支支挺立的荷叶,象一把把撑开的大伞:一株株盛开的荷花那么的漂亮,白色的,红色的,粉色的,还有几两棵长在一起的“并蒂莲”,正是荷花开放的时候,到处弥漫着花粉的香味,偶尔一只采花粉的蜜蜂不小心飞入了荷林之中。我扎住了裤口,一下就成了两个布口袋就开始摘那些香甜的莲蓬了!老家的莲子很甜,个也大,老的特香,而嫩的就特别的甜。太多了,举目都是,不一会,就装满了那两个布袋子。荷叶遮住了阳光,也挡住了我的视线,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四处一看,一样的水面,一样的荷梗,一样多的荷花,一样的阴凉。 我,慌了。因为曾经听父亲说过:有一个大人在里面困了两天一夜,更别说我一个小孩子了。我使劲的朝一个方向走着,也顾不了身上被荷梗刺划出很多的伤痕。不时的眼睛极力的想找到岸边,想看到岸边的青草,还是徒劳。没有用,还是转不出去。偶尔一条水蛇从身边游过,还高高的仰着头,象在笑话我“没用”“没用”似的向我**。我害怕极了,大哭了起来,大声的喊叫着,可是没一个人回音。一边哭一边撑着继续走,装满莲蓬的裤子搭在了脖子上,走了老半天,还是没能绕出去!我累了,找一个挖藕垒起的高地休息了一会。荷塘的光线渐渐的暗了下来,天快黑了。也许,父母,说不定还有老师和伙伴们在四处寻找。不行,要再试试,定了定神,再次鼓起勇气撑开荷梗,往前走。走了不多会,看到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巨大荷叶,浮在水面上。上面一个鸟窝,柔软的野草夹杂着羽毛的窝里有七个黄灿灿的蛋,比鸡蛋略小,我折了一片荷叶把那些蛋包了起来,又打起精神象前走。猛的,在荷梗的空隙中,我看到了岸上的泥土,赶紧几下就扑出了荷叶的海洋,躺在岸边的泥巴上,人几乎虚脱了!哎,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疲惫不堪的我真累了,累了· “伢子啊。你怎么在这啊?还玩水啊?你爸妈还有好多的人在到处找你啊,快回去!”来挑水的堂叔大声的呵斥着。我连忙跑到树上拿下书包,光着屁股,背着莲蓬,捧着鸟蛋向家里跑去! 进了家门,看到母亲的眼通红,还在念叨:上哪去了,到处都没见,该不会是……回头看到我了,眼泪刷的流的更多了!父亲不由分说,抄起一支竹条,狠狠的抽了我几下,母亲扯开了,说算了,孩子回来就算了吧!牵着我的手到厨房做饭了! 我说:“妈,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看这鸟蛋,炒着给爸下酒吧……”母亲笑了,满含着眼泪笑了! 晚上睡的很香,迷迷糊糊中,感觉父亲在抚摩我身上那一道道的伤痕,还在和母亲说“这孩子啊,还是不简单,能从荷叶荡里走了出来!”也许或是真受惊了太累了,我也没听多少就睡去了! 直到今天,那次的经历我还记忆尤新,村里人都说:那孩子啊命大!其实说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我还真害怕了! 从那以后,去池塘再也不敢一个人去了! 青青的荷叶,青青的梦,我的童年,我的池塘,我的荷叶,萦绕在梦里,永远在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