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花事
葎草,小时候似乎叫它“涩涩秧”,废弃的沟沟坑坑里一长就是一大片,叶子涩涩的,没办法拔,拉得手皮疼。不过可以掐了叶片做书签,还挺好看的。 每到春天,红叶李早早就开了碎碎的一树小白花,叶子小小的,与树干同色,打远处几乎看不见。“洛阳城中桃李花”中的“李花”,原来就长这番模样?心下很是诧异。其实李花不止这一种。 灰灰菜,田间野草,嫩绿的叶子上略带一层细如烟尘的灰白。也有的带着一抹罕见的嫣红,我常默默拔两棵自己留着。隔几天一看,叶子都干透了,颜色却一点没变。 旋花和打碗花也很相近。一般来说,打碗花较旋花小,也称小旋花。旋花的喇叭口较大。打碗花的叶子多为三角戟形,中间裂片稍长,两边的裂片又多分为两裂。旋花叶片虽然也是戟形,但是更像长三角形,而尾部的两个裂片也不是很明显,如同突起。其实在乡下没人这么细致地考察、区分,笼统地称它们为“狗狗秧”。这秧儿和狗有啥关系,我至今也没弄明白。 油菜花有着阳光一样明亮的颜色,也称得上“灼灼其华”。席慕容很是喜欢它:桃花是城市贵妇,菜花是乡村姑娘;桃花是修辞精致的情诗,菜花是不加剪裁的山歌。她裸头赤足,与蜜蜂嬉游,与粉蝶翩翻,毫不忸怩作态,在暖洋洋的春光照耀下,兴奋地吐露芬芳,喷发明艳。静静听,几乎能听得出喧闹与哗笑。 紫茉莉其实不止紫色,黄的、白的、粉的、杂色斑驳的,各种颜色都有,开得跟一个个小喇叭似的。我们叫“烧汤花”,开花一般在做晚饭的时候。果子黑黑的,表面坚实有棱角,像小地雷,经常摘了揣兜里,玩几天就扔了。 俗艳的美人蕉一到春末就奋不顾身,开得轰轰烈烈。 茄子、辣椒也都开花,见了心里说一声:咦?开花了,就再不理会了。 红薯也开花,只是我们更感兴趣的是它的叶子。拣嫩叶子摘了做窝窝头,蘸了蒜泥,真是美味啊。收了小麦就开始插红薯秧,秋后才刨红薯,它的秧长得也快,叶子可以吃好久。近来在花卉市场上绿萝很流行,我总疑心它是红薯的近亲。叶子很像,比红薯稍微清瘦了一点点,红薯叶子更圆润。这么简单清秀的植物,大概是因为好养才广受欢迎的。 有一年院子里种了几棵葫芦,结了一堆,我和范小弟拣长得齐整的摘下来玩。西游记里就有这样的葫芦,可惜我们的不能捉妖怪。菜葫芦长得又大又笨,清炒也倒挺好吃的,就是不能摘了玩。 摘冬瓜是件很讨厌人的事,它上面长了层白毛,扎手。农村没那么多材料来搭配,冬瓜唯一的吃法是清炒,有时候添一点自家做的豆瓣酱。喜不喜欢都得这样吃,因为没得选。 洋槐花玲珑剔透,洁净别致,像极了小小的、展翅欲飞的玉蝴蝶。精巧的花朵错落有致地镶缀在淡绿色的玉柄上,一簇簇掩映在碧绿滴翠的树叶中,肆意而热闹。 苹果也开花,浅粉色,近乎西府海棠,略淡。其实,大名鼎鼎的西府海棠,也要归在蔷薇科苹果属。 榆钱总是高高地挑在半空,变黄了就落得满地都是,扫都扫不及。风一吹,飘飘悠悠,满院子乱晃。“抛尽榆钱,依然难买春光驻。饯春无语,肠断春归路。春去能来,人去能来否?长亭暮,乱山无数,只有鹃声苦。”乡下人常采了它做窝窝头,诗人们却喜欢望着它伤春,也算各有各的用途。 瓦松,我们叫“瓦精”,年份特别久远的房顶上才能长出瓦松来。那种老得颤巍巍的房子并不多见,偶然一见就忍不住馋巴巴地多望几眼。其实望见了也够不着,没办法摘。近年来它的近亲“多肉植物”在花卉市场上颇受欢迎,长得比它漂亮多了。时尚人士已经把它用作新娘的捧花或头饰。 儿时的时光,总是轻松明快的。成年后,我们都难免一边怀恋着乡间,一边离乡间越来越远。在城市生活久了,回老家看看这回事,仿佛一直都是触手可及却又总难得真正地实现,思乡也成了一个永远挂在心头的悖论。但是这些刻在心里的乡间花事,不仅仅是丰富了我们的童年,也将贯穿我们的一生,让我们永远葆有一颗欢喜心、平常心、柔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