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棵树
老屋的院子里有一棵树,确切地说是一棵樱桃树。打我记事起,那棵树就有了。 母亲说那棵树是父亲转业时,路过烟台买的。这样算来,那棵树的年龄比我都大。 历经四十余年风雨的洗礼,那棵树除了根部有些粗壮外,并没有呈现出参天大树的架势,但它伸出的枝桠已覆盖了西厢房的窗户,春风吹过,枝桠乱颤,鼓起的花苞便踏着欢快的节奏,尽情舞蹈,摇曳生姿。 曾经,那棵树是村里唯一的一棵樱桃树。阳春三月,枝头上的房顶,时常聚集着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院墙外,村里的小伙伴们也像小鸟一样,望着枝头,不停地窃窃私语,吞着口水。我每天一放下书包,就拿着竹竿,驱赶那些偷嘴的麻雀。每次当我把那些鲜红欲滴的果实,分给小伙伴们时,笑声便沿着院墙飞出很远。这情景一直储存在我童年的回忆里。 有一年春天,奶奶对父亲说:"都说樱桃树根有狗头大时,不是好事,还是砍了吧!"我一听樱桃树要被砍掉,大声哭着,飞快地跑到院子里,嚷着要保护那棵树。从那天起,我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上学,就拿了一个凳子,坐在树旁,从早到晚不离身地守护着它。 那时候我还一度认为奶奶是老巫婆变的,好长时间都不肯再叫她奶奶。父亲终究没舍得砍掉它,他对奶奶说:"那些都是迷信,不能相信。咱这穷乡僻壤也没啥果树,留着这棵树,孩子也能多个念想。"奶奶摇着头,"你们就由着他啊?" 我十八岁那年的一天,父亲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永远离开了我们。我撕心裂肺地哭过之后,突然想起从前奶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于是,那棵树就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我立刻跑到堂屋里,找来斧头,想把它连根拔起。母亲看到后,摇摇头,"光儿,你这么多年的书是白读了吗?你父亲生前咋教你的?"我看着母亲哭肿的眼睛,还有她那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忍不住扑倒在母亲怀里,再一次嚎啕大哭。 母亲没有再哭,她起身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棵树,嘴里喃喃自语。瞬间,那棵树好像听懂了母亲的话语,居然轻轻地摇晃起枝桠,温柔地抚摸着母亲斑白的头发。 那年春天,母亲打电话说今年的花儿开满树,枝头上挂满樱桃呢。母亲的声音不惊不扰,平淡中似乎藏着许多牵念。这许多年我们都在外地,一连好几年在樱桃红了的时候,都想回去看看母亲,看看那棵树。母亲在电话里总是碎碎念着,说她身体很好,不让我们担心她,让我们在外面好好挣钱,好好看孩子读书。 母亲说过:"每次看到那棵树,就像看到了你们和你们的父亲,每一片叶子都记录着你们的成长。"我能想象,母亲时常一个人坐在那棵树下,对着月亮和星星,细数着曾经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