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一诗歌
“徐向峰”“一树”作为两个身份符号时,两者须合二为一来说,两者是同一指向。有时是常态的人,有时是诗人。 生活里,“徐向峰”大于“一树”,诗坛上,“一树”则大于“徐向峰”。世俗和诗意,青菜和但丁,现实中时常需要角色转换,而诗意的碎屑,恰恰就在这转换之间不断遗漏,排列,促成一方日常生活的万花筒,表面不断闪现出来那些吉光片羽。 我是从写诗开始的,从业余到专业再到业余,实际是一个艺术上的“叶公好龙主义者”,大凡有趣的局部都一一喜欢。吾观吾听,散就散了,消失就消失,以至于态度影响着对待世事、对待人事。 一树作为诗人则是一位始终坚持写诗的“诗歌主义者”,他专注诗歌,自己和诗歌的相处状态,已经是茶是酒,是盅是盏,是烟草和维生素B,是喷嚏和哈欠,写诗亦如每天穿衣服系扣子一样,系错扣眼也无妨,但不可缺少。给人看到是时时捻断数须,甚至貌似要去为一个杰出的句子而奋斗终生。 曾在一段时光里,我们和北中原诗坛诸位同仁,义无反顾一道办诗刊、出诗报,把草木劫持闹市,把环保拉进诗行,这些心灵小工程近似在北中原独自制造烟花,目的只为欣赏仅有的绽放瞬间,属于另一种寂寞到极致的狂欢,像那一个人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走了一百里路只为看一只白鹭亮翅的一刹那。 在多年的诗履里,作为诗人的一树在一个枯燥机械的空间里工作,之余是最早摇风,到酿风,到汇风,风起云涌或风平浪静,能在日常状态里不断集滴成河,无论如何辗转,始终赋予了日常生活里和诗某种藕断丝连的关联。在当下各领风骚的诗坛,他制作的是诗歌的微雕,短音符,用片段形式展现,有一番自家道场。 从一树的诗歌里,我看到日常的进行时,在他诗歌空间的小回旋里,反复出现旅次,阅读,幽思,唱和,诗意,禅锋,琐碎,独味,小机智,自得其乐等,甚至一平方尺内的小小的慵懒和无聊,使诗歌也成为生活里的某一种原色日常态。他不是在烧铸大器,只是捡拾打碎钧瓷之碎片,最终复原完整为一个“虚构的瓷器”。可以称之为“一花一道场,一树一诗歌”。 多年来,我一直关注一树的诗歌,期待他水涨船高,他把诗当酒,且行且吟,从中我看到草木的脸,山水的脸,时光的脸。我三十多年里断断续续地拜谒杜甫之旅,让我不知道诗歌的“有用”,倒让我更多知道诗歌的“无用”,但是无用也有无用的趣味。一树的诗只是雕刻滴水,终究当不成波澜壮阔的河流,没有时代风云,只在把玩掌中的风花雪月,没有大江潮去潮来,只是菜园里的水滴石穿。诗人的魔方有多种,他的魔方是春天里根本不需要大志,只缺少品尝樱桃的心情。在满院都是芭蕉的情况下,他努力要贡献两颗樱桃。 我想到川端康成有一句:“美在于发现,在于邂逅,是机缘,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当世间星夜来临,就需要当那一位看海棠花未眠的人。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担心花的竟不是一旁的诗人而是诗人一旁的那一支并不多余的蜡烛。 某天,我应邀为一位书法家写字,我拒绝写“厚德载物”和“上善若水”,因为两者都很难达到,我在宣纸上抄录周梦蝶先生两行诗句,其妙语云:“而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着诗和美/甚至虚空也懂手谈,邀来满天忘言的繁星……” 他人无解,作为诗人,也许除了沉睡的海棠,还有诗神奢侈地赠送的一天繁星,用来作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