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馆喧

旅行中的停车吃饭，人在长途跋涉之后，有一种离群索居的疏离感。这时候，找一家小饭馆，心理上陡生一层温热。

这样的疏疏小馆，或于荒烟蔓草的长路道旁，或于离公路不远处的路口，或于旷野孤烟深处，因了烟火相聚，驿旅上的独行者，往往坐爱这小馆喧。

有一年和朋友去浙江丽水，返程途经东阳，想起《送东阳马生序》，便下高速，在离高速路口七八里的地方，见一依山小饭店，便停车进店。

当然是见不到八百年前的马生。冥冥之中，似有声音喊我在此逗留。店不是很大，过往的旅人，在此点菜吃饭。我们点了几个家常菜，饭是不限量的，临了一碟炒青菜，味道还算清淡爽口，吃个心满意足。

吃过饭，在店后小山坡转悠。原来小饭馆建在山坡上的，坡上种着蔬菜，养几只鸡，在山坡草丛间啄食，遇人不惊，想起有个人说过的一句话，有鸡散步的地方，大概就是世外桃源。

小饭馆是旅行这部大书中的一幅小插图。一人、一小馆，相遇，纯属偶然。如果不是在半途停车，断然不会遇见。

小馆喧，换到古代，店前有人勒缰下马，马栓桩上，人拥店内，直嚷嚷着：“老板，来二斤酱牛肉，一壶花雕酒。”

小馆喧，店前有粉墙鸡冠花，店后有垂柳老树扁豆架，灶房里堆着柴火与南瓜。

人在途，心是轻的，也很空旷，就这样，在半道上，遇见一家小饭馆，停车吃饭，肠胃渐饱，方有心情打量周围的风景。

喧，是喧哗、热闹、浮华。小馆喧，一处半道上的鸡茅小店，寂寂烟火，其间有热水、热饭、热汤，让人心情愉快。临别时，有一种依依不舍。

停留，往往有很大偶然，冥冥之中，与其相遇，饭饱茶足，小坐片刻，小走几步，过后，便如风散去。

在黄山附近，有一家小饭馆灯还亮着，那年，我们一行人挑帘走了进去。

在深夜遇见一家小饭店，恍若是幽蓝色的夜晚，走进一家唐宋小酒馆。山中产茶，小饭馆提供品相不算太好的绿茶，临走泡一杯，也算是茶香氤氲。

我喜欢打量旅途上那些小饭馆的后作，它是这个地方的肌理，那是在一个小饭馆里尽显这个地方人文风情的地方。

小饭店之趣，在于它的内里，就像一粒瓜子剥开，后面的厨房、锅灶，里面摆着的什件，比如腊肉、火腿、玉米……

在皖南，我在农家小饭馆后面，见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一面倚山，长着野花闲草，鸡蹲在树上，那些散养的会上树的鸡，如一只凤凰。当然，我发现了这户人家的水源，是从山上引山泉水而下的，我在水池边洗手，泉水沁凉沁凉的。

“江南孟春天，荇叶大如钱。白雪装梅树，青袍似葑田。”这是唐代诗人鲍防《状江南·孟春》中所描写的春天景致，呈现出江南早春时节，水泽中的荇菜，浮出水面，叶子已有铜钱大小。一场春雪刚刚下过，天气乍暖还寒，白雪点缀在梅树，枝干上的苔藓极像水涸的葑田。

我若是有机会，在春天经过江南，会沿着一条山路而行，坡上长着一大片的梅树，我会在它的旁边寻一家小饭馆，坐着看远处的溪流，近处的梅花。

停车坐爱小馆喧，是因为偶尔经过，也许此生不会再来，那掩映在路途上的小饭馆，曾经因来过，而成了岁月回望深处的某个坐标。那些年，我为什么经过那个地方？与谁在旅途上那些一屋春风的小饭馆里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