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西 铁西
车过沈阳铁西广场,巨大的吊钩在夕阳的余晖里泛着金光。好钢铸成的筋骨——工业的骨头,吊起过落后,吊起过风雨,掀起过黎明的盖头,理想有多高就站多高,把建设新中国的理想举过头顶,站成新时代顶天立地的丰碑。我久久注视,这力量的象征、一座城市和老工业基地的精神风貌、一个国家和时代的钢铁脊梁。 每次到沈阳铁西区,工人出身的我都要到工业走廊看看,像走访老工友一样,追忆大工业激情燃烧的岁月,回望自己的前世与今生。 手握钢钎的人,被炉火映得通红,也映红了1949年10月新中国的天空。头戴遮光镜和前进帽,恨不得把整个身心投入熔炉,让钢铁像荷尔蒙一样发酵。持钎人高大英武,长钎搅起满天繁星,脚下的大地因负重而年轻。 建设大路两洞桥两侧,《晨曲暮歌》还原了当年的沸腾。每日清晨,七八点钟上班的人流、自行车流如潮水般涌向工厂,汇集成湍急的河。欢快的自行车铃声像春光中叽叽喳喳的百灵。晚5点,下班如退潮,欢笑声晚霞般多姿多彩,一串串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声按捺不住爱情的诱惑,急促地去赴生活和时代的约会。男工骑“白山”二八自行车,一身朗阔,背包挂在车把上晃来荡去;年轻的女工骑二六“飞鸽”,清纯、灵秀,如出水芙蓉。 一定要有一面墙铭记历史,一定要有文字写下奋斗与牺牲,立体铸铜才匹配这样的内容和思想,阳光镀金才能凸显岁月峥嵘。每一个路过《铿锵名录》的人,记住了闪光或者锈蚀的名字:沈阳机床厂、重型机器厂、电缆厂,冶炼、雪花、铸造、红梅。我在每一个劳模的名字下驻足敬礼,用手去抚摸,亲切的姓氏笔画上有情感和体温,仿佛胸前戴大红花的人从名录中走了出来。 跳动的铅字记载世事,跃然纸上的音符铸成不朽的思想,承载历史,叩写大地之书。我在铅字里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工友的名字、机器的名字、工厂的名字、沈阳铁西的名字……把这些名字横竖排列,伴随机器的轰鸣,一个又一个铅字连在一起,把风雨编纂成历史长卷。 大写、加重、套红…… 《雪花1933》,镂空的瓶身刻有“1964”。这是我出生的年份,说明我是在雪花的羊水中长大,直到今天,身体里仍然散发着香气。雪花,跟城市有共同的故事,像我的小名,在大街小巷流传。每天每夜,挥汗如雨之后,纵情放歌、千杯不醉,春天的河流融入血脉,清爽中释放浪漫与温情。 铁西,钢铁的性格和气质,曾在寒冷中抱紧了身体。沈阳机床厂——“万机之母”的故乡,从大地汲取能量,靠内心的热力萌动与新生。孵化一座城市的责任和使命。 工业被魔幻成艺术,为枯燥的工厂生活插上了想象的翅膀,高温、熔解、冷却、淬火,钢铁在手中如神奇的魔方,或方或圆或立体变异,转换、组合,铸造童话元素——一个千姿百态的钢铁世界。 进入新世纪,铁西为速度这个词塑像,让无形中具有动感的造型,铸造精神的模样,一种理想和追求。速度,不可遏制的矢量,能让不可能成为可能,作为一座城市的心灵走向,立体呈现飞天的梦想。 铁西就是一枚动感十足的齿轮,铿锵有力的脚步,燃烧的飞火,滚滚向前的太阳。一座又一座大大小小的工厂,车间、厂房、设备有如密布的牙齿,像手拉着手的兄弟,咬碎脚下的积雪和坚冰,像咬住青山一样咬住目标不肯放松。 铁西,在新时代,置之死地而后生,义无反顾投身烈火,太阳之心映红大地和天空。中国铁西,浴火重生的太阳鸟,新生的翅膀如猎猎战旗,迎风吹响高亢的号角,再次雄起,成为工业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