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椿
喜欢香椿,单这“椿”字,就讨人喜——木字傍春,一棵树长在春天里,饱含满满的绿意和春天气息,让人瞅一眼就心生欢喜。想来老祖宗是偏爱椿的,天下那么多树,单把这一美名授予了它! 不过,这名可不是随便给的,采过椿,见过春天椿模样的人,都知做一棵椿的不易。 椿在春分、清明时节开始生发、萌芽,橙赤、红嫩的椿芽卷曲如孩儿的粉拳,后慢慢舒展。但是,局外人并不易见识这一进程,通常,椿的嫩枝丫还没在枝头上踢腾开,就已被纷沓而至的袭扰摧折个精光,人们扭其头、折其脑、采其叶,无所不用其极。结果,兴冲冲赶去采椿的人,见到的永远是一幅光溜溜枝干支棱在明媚春光里的景观,与滴翠凝绿的三月形成鲜明反差。 椿因其美味和极高的营养价值而广受青睐,自古是人们尝春、咬春的野菜之一,可谓风行东西,南北通吃。民间所谓“春八仙”者,其中之一就是香椿,有一箸入口、三春不忘说法。香椿在老北京人爱吃的炸酱面里也扮演重要角色。有一首关于制作炸酱面的歌谣是这样唱的:“青豆嘴儿、香椿芽儿,焯韭菜切成段儿;芹菜末儿、莴笋片儿,狗牙蒜要掰两瓣儿……” 我幼时不好香椿,非但不觉其香,甚而觉其臭。后来吃多了,就习惯了。邻家院子里栽着几棵香椿,几枝侧枝隔墙斜倚到我家院子,每年清明前后,叶梗透着鹅黄色的嫩绿,叶尖则呈玛瑙色的淡红,晶莹剔透,煞是好看。母亲总是让大哥踩把凳子上去,把椿芽细细采了,捆成一匝,给邻家送去。可是每次,邻家总是原封不动把椿芽退回来,说伸到你们家的椿芽就是你们的,只管采了炒鸡蛋或凉拌了吃,不用客气。过一年,我们两家总又要过一遍有关香椿芽的客套情节。我不解,说送来送去的,麻烦。母亲道:椿芽发了不及时采,长成枝,遮阳,自家院子太阳会越来越窄;邻家栽的树,邻家的椿芽,长多大,隔多少年都是邻家的,关系再好也不能随便。 这是母亲通过椿芽告诉我们兄妹几个一个朴素的做人道理。 好东西往往是最纯粹的。香椿芽除了拌豆腐,基本就剩炒鸡蛋、凉拌和腌几种吃法,且做法都极简洁:第一步焯水,第二步即进入实质的炒、拌、腌阶段。老北京有种椿鱼儿,把焯水后的椿芽儿挂上蛋糊油炸成金黄色,貌似一尾尾小鱼儿。 这吃法个人不推崇,想这么嫩生的椿芽儿,要经受热火重油的煎熬,不是味儿。 椿年年要为人类奉献几茬葱嫩幼芽,成材率极低,我们见到的椿永远是关节暴突扭曲、一身斑疤、一树沧桑样子。但这不妨碍它成为一种优质木材,其木心红褐,纹理通直,花纹美观光润,且清香宜人,被誉为“中国的桃花心木”,并有“辟邪木”“百木之王”之称。 一棵椿站在春天里,成全了人们对一棵植物的审美和景仰,也成全了人们对美食的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