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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二三月记忆

散文随笔2023-08-01145举报/反馈

宅在家里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尤其从整个正月到如今的二月,人在市区,却心念着家乡。在我的记忆里,家乡的二三月是最让人难熬的,尤其是那吃不饱的年代更让人刻在心里。

生在原上的我,自小就受到原上条件的限制和影响。原上是常干旱的,地里庄稼产的粮食往往是难耐到四月夏收的,好多人家到了二三月间就粮食告急了,不得不精打细算、节省着过这难熬的两个月。小时候的我家,和队里好多人家一样,家里的麦子老是吃紧,实在搞不下去了,就得借人家麦子接济度日。我能清晰地记起,到了二三月间,早上包谷糁稀饭,能吃的馍也是包谷面馍,中午嘛,不是包谷糁面就是稀稀的汤面,面条当然少了,晚上也不做饭,能有包谷面馍吃都很不错了,白面馍是不敢想的事。在我的记忆里,二三月间常常是饿着肚子的,没有馍吃的时候,把人饿得在村里打转转,向大人要馍吃,常常得到的回答便是:顺墙摸去。

二三月间,白天的时间也长,原上地里其实也没啥农活可干,村里闲的人就多些。原上人把二三月叫“er sai yue”的,我也觉得挺形象,挺有意思的,日头晒着,大有无所事事之感。记着八十年初那会,村里绝大多数人还是不出外打工的,街道上往往聚集着闲聊的人们,逢到村里谁家盖房,那就热闹了。在我的意识里,原上人把盖房看得很重的,连我都知道“人一辈子要盖一次房”这话的道理。正月里,原上人是要耍热闹的,耍社火、唱大戏更是少不了的,往往要到正月底才结束。当然了,也有人家趁着正月间开始盖房的,不过那还是少数。到了二月,原上盖房的人家就多了起来,村里前来帮忙的乡党也是不请自来的。

在我记忆里,原上早些时候盖房砌墙基本上用的都是人打的胡基,只有那胡基墙的外面才有可能包上一次土窑里烧的浅蓝色的方砖,那也只是一两面外墙而已。至于房子的结构嘛,则是清一色的木架结构,房子有大有小,三间大瓦房的居多,还有的就是那厦房,往往盖的是二间,作为偏房的居多。而到了土地承包到户之后,原上人虽然盖的还是木结构的房子,好多人家已慢慢变成了一砖到顶的砖木结构的房子了,而且一年比一年多,打胡基这门手艺活也就慢慢消失了。

二三月间,原上盖房子的人家多,前来帮忙的乡亲也就多。那时候,盖一座房子,从打地基到整座房子盖起,一月左右的时间是有的,主家除请来的匠人外,所需的小工等都是村里乡党来承担的。村里的乡党,只要家里男劳力闲着,就会前去帮忙的,反正在盖房的现场每天都保持着一定数量的劳力,可以说,有些人是一脚踏到底的。那时候,村里乡党帮忙是没有工钱的,主人家会用拆开的散香烟招待大家,喝水、喝茶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至今让我忘不了的是,乡党给主人家打夯,众人围成一圈,两只手一前一后拉着拴在石夯上的大绳,在攥着石夯上的木柄,嘴里喊着嘹亮的号子,指挥着众人一起打夯,可以说,喊号子的人就是指挥者,就是众人心中的灵魂,那震天的号子声,是一呼一应的,指挥者喊上句,众人接下句,就连那上下动着的石夯,尤其是石夯落地的声音,也是很有节奏、有规律的,仿佛就像那优美的音乐一样动听。此时候,众人嘴里的号子是随着指挥者而变化的,那才是乡间人最淳朴、最纯真、最接地气的呼喊和心声。那号子是可以随意发挥的,有时候,竟然把谁家媳妇给牵扯了进去,众人响应着,把人逗得哈哈大笑,乡间人的智慧也得到了很大的发挥。我最忘不了的是那“独木夯,嗨哟,嗨哟”的号子,就是到现在,我都能想起那时候众人打夯的情景来,那真是“众人齐,泰山移,”只是那动人的号子,怎么也不能清晰地全记下来了。

那时候,只要前来帮忙的乡亲,都是要听从匠人吩咐和安排的。盖房嘛,当然是要有分工的,每个匠人,尤其是瓦工,都是离不开小工的,往往是一二个小工供一个瓦工,瓦工手艺好的、干活快的,小工供起来就吃力,就需要多来人手。要说盖房的匠人,在乡间其实是全能的,不光会瓦工,而且还要精通木工,房子的架构,所需要的椽和檩是要心中有数的,不像当今的匠人分得那么细。农村匠人就得要全能的,就得是一人顶几个人用的。你还别说,我十多岁以后,在这漫长的二三月间,我还真的去给人家帮忙了,我出不了大力,搬搬胡基、搬搬砖还是可以的。在大人们看来,上学的学生是可有可无,甚至是多余的,可还是有学生在帮忙现场的。那时候的孩子,大多是有野性的,不像现在的孩子,就像温室里的花苗似的。那时候,虽然帮忙的乡党是不给工钱的,可到了主人家上梁这天,可是要款待乡党的,自然少不了一顿美餐的。我记着那时候,最想吃的就是主人家蒸的白馍了,逢到炸油饼的人家,当然心里更是喜欢和高兴了。说句老实话,那时候,的确把人饿美了,能吃到白馍的日子少得可怜,能混到主人家这顿款待,不去才怪呢,话虽这样说,真正去的次数还真有限,毕竟还得上学呢。

原上的二三月是漫长的,锄草往往也成了家里女人干的事。原上是靠小麦的,玉米则是靠天的,那是靠不住的,所以那时候原上人就闲多了,受穷也是能想象得到的。我的童年乃至少年,虽然是见惯了原上人的困苦,可原上人还是很值得尊敬和敬仰的,那个经济没有开放的年代,有本事使不上,困在村里,谁都是没办法的。社会是向前发展的,政策好了,原上人也出外谋生了,做生意的做生意,打工的打工,原上人的日子好过了。原上人家盖房也就给乡党管饭了,一些人家开始包给工程队,村里有人甘当当小工,也就有了工钱。再到如今,全是砖结构的平房、楼房,大多都是包了出去,到了上楼板的时候,美美地款待一下乡党,也就算乡党把忙帮了。

时下正值二三月间,原上虽有盖房子的人家,我心里早已寻不到那时候众乡亲打夯的那种景象了。宅在家里的我,身体的不便是不适合回原上的。想着原上二三月间的旧事,我心里是深有感触的,也是有着感慨和念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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