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香蕉皮

午前，微雨，我登上29路巴士。乘客不多，我在靠窗处落座。脚下，一块香蕉皮。我不能不大为惊诧。在旧金山乘巴士30余载，没见过这么触目丑陋的垃圾。大抵而言，这个名满天下的旅游城市的公共交通工具是过得去的。车内不可能一尘不染，偶有报纸、废纸、废车票、泥土，是乘客不经意中遗落的。这辆巴士的地板，散着枯叶五六片，因为从金门公园穿过的缘故。

香蕉皮是谁扔的？在种族多元的城市，除了录像机，谁也难以确指作案者。我也曾亲眼看到一名小伙子在巴士上吐光明正大的痰。当然，那是唯一的个案，和我们在唐人街约齐了似的随街吐，不可同日而语——我很担心，会不会是一位从大陆移民不久或者来美旅游的同胞扔的香蕉皮。出于积习，他或她从来没意识到这是丢人现眼的，被警察抓获是要吃罚单的。我在国内坐长途巴士，下车时照例看到，地面星罗棋布的橘子皮、纸袋、纸巾。如果这一估计无误，我暗里替这位离文明社会很远的人祈祷，希望他快快改过来。

香蕉皮教我恶心。由它想起一个著名的比喻——以“黄皮白心”为特征的“香蕉”，指黄种人（具体点，指中国人）的“皮”，白种人的“心”（价值观、理念、思维方式）。我们拿它来作在美国出生、成长的华人的标签时，要么怀着“失根”的无奈，要么怀着“融入主流”的自豪。我以为，这一譬喻如果说不是褒扬，至少不含贬抑。美国社会的主体是占人口多数的白种人，以基督教的博爱、平等、自由、民主为核心的白人文化因之成为主流。接受它，与之同化；如果你不认为是自我完善的必要，至少是在这个社会立足的必需。

遗憾的是，扔在巴士上的香蕉皮，并无丝毫以上譬喻的积极内涵，反而成为这样的象征：把无用的“皮”弃置，即把清理的责任交给别人（如清洁工），而独吞好处。谁可以“对号入座”呢？在咖啡店，听到邻桌的老年同胞唾沫横飞地说如何造假，以取得不该得到的福利救济金时；当某住华屋、开豪车的乡亲炫耀如何去慈善机构领取专发给穷人的食物，然后转手倒卖时，我真想撕破脸皮提醒他们：这里的所有公款，都是纳税人交出来的。你揩的是老百姓的油。

我还要常常告诫自己：无论在哪个国度，不要当光享受而不付出的自私者，要当一个尽义务的堂堂正正的公民。